第08章 往事之桥(第2/4页)

“遗失了这么久的东西,为什么现在还在你手里呢?”

“啊,说起来可真是不好意思。除了贵重物品以外,失物每周都要集中一次送到当地的警察局去。不过像食物啦等等一些不太值钱的东西我们就酌情处理了,因为那些东西警察也不会去理会。”

如果严格地履行遗失物法的规定,把所有的遗失物都上交的话,警察也难办。根据遗失物法的规定,车、船、建筑物等的主人可以代替警察局保管遗失物,但像食品等不值钱的东西,可以由负责人酌情处分。

“那这本书呢?”

“我翻了翻觉得挺有意思,带回家后就忘了,绝不是……成心的。”

野野山像是害怕被追究他的私吞罪,栋居苦笑了一下。

“好像是诗集嘛。”栋居像摆弄宝贝似儿翻了一页。

“是西条八十的诗集。”

“西条八十?就是那位作词家吗?”

在栋居的印象里,他是一位流行歌曲的作词家。

“西条八十以歌词作家而闻名,同时他还是一位出色的诗人。其充满浪漫幻想的诗风无人能步其后尘。早在早稻田的学生时代就和日夏耿之介等一起创办了同人杂志,后留学法国,和耶茨、马尔德尔赫克一道发表过许多优秀的儿歌诗,与北原白秋齐名。我很喜欢他那种细腻、甜蜜的感伤情调。”

野野山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卖弄了一下他的文学造诣。他是西条八十的崇拜者,所以才把诗集带回了家。正因为是崇拜者,那本诗集对他而言是很有价值的,所以他怕被追究“占有离脱物私吞罪”。

如果说这本书是约翰尼·霍华德遗失的话,那他又为什么会有日本诗人的诗集呢?栋居觉得这是个新的谜。

这本诗集是战后不久出版的,已经过了20多年了,自然就比较破旧。书上没写主人的姓名。

不管怎样,《西条八十诗集》有可能是约翰尼遗失的,只要有这个可能性,这就是一份不容忽视的证据资料。

栋居收下了诗集。

栋居对小说和诗集之类没多大兴趣,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兴趣。他认为这些只不过是想象力丰富的人玩弄文字游戏而建立起来的虚构的世界。他在现实社会中同凶恶的罪犯斗智斗勇,根本无暇理会那些虚构的东西。

栋居偶然从野野山那里搞到了这本《西条八十诗集》,就想调查一下这个诗人。警视厅的图书室里有按学科分类的百科事典,他抽出其中的文学部分,查到了“西条八十”这一条目,那上面介绍说:

——西条八十(1892一1970)诗人。生于东京牛込。经早稻田中学、正则英语学校,进入早稻田大学英文系、东京大学国文系学习。在早稻田中学时期受其英语教师吉江乔松的文学熏陶,一生从事文学创作。1919年(大正八年)他发表了处女诗集《砂金》,以其充满幻想、洗练的文字和甜美的感伤受到好评。1921年任早稻田大学讲师,出版了翻译诗集《白孔雀》(1920年)和诗集《素不相识的爱人》、《蜡偶》(1922年)。1923年留学巴黎大学,致力于研究16世纪以后的法国诗歌。在法国,他成为马拉尔梅会员,与巴莱拉一同游学。回国后任早稻田大学教授,成为抽象诗派的旗手。他在出版《西条八十诗集》(1927年)、《优美的丧失》(1929年)、《黄金之馆》(1944年)等的同时,还主持了《诗王》、《白孔雀》《蜡偶》、《诗韵》等刊物的编辑,培养了众多的诗人。他在《红鸟》的儿歌诗运动中起到了核心作用,著有《西条八十童谣全集》(1924年)。他还为6000首歌曲作过词,成为演艺界作词的泰斗。二战后,除诗集《一把玻璃》外,还出版了《尼古拉·兰波之研究》等。1961年成为艺术院会员。

——(摘自分类日本《文学》杂志)

“西条八十,约翰尼·霍华德……”

栋居从百科事典上移开眼睛,看着屋顶。这位生于日本的杰出抒情诗人和来自纽约贫民窟的黑人青年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栋居开始一页页仔细地翻阅刚才一目十行看过去的诗集,还是不能肯定这本诗集是约翰尼带来的。但是栋居似乎有这样一种预感。

诗集是昭和二十二年(1947年)出版的,这家出版社也早已不存在了。昭和二十二年距现在有20多个年头了,这与在约翰尼被刺的公园中发现的麦秸草帽的陈旧程度是相同的。

约翰尼·霍华德——麦秸草帽——西条八十,连接这三者的桥梁是什么呢?或许正隐藏在诗集里。

栋居打算发现这座桥后,再把诗集提交到搜查会议上。

栋居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这是战后大量生产出来的劣质的“战祸纸”,再加上天长日久,如果不仔细翻的话,装订线就会散了。

剩下的页数越来越少,栋居眼中失望的神色越来越重。仔细地看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发现“桥”的线索。

——诗集难道真是不相干的客人落下的吗?

书一页页地翻过,栋居感到越来越失望。剩下的页数已寥寥无几,书页翻完,也就该绝望了。

翻到最后几页时,栋居眼神猛然一亮,翻书的手定在了空中,那些字刚一映入眼帘,栋居就感到眼前似乎闪过一道光芒。

——妈妈,你可曾记得我的那顶草帽?

就是夏日里的那顶草帽,

在从碓冰去雾积的路上,随风飘进了路边的空谷。

“就是它了!”

栋居不禁叫了起来。草帽出现在《西条八十诗集》中,栋居不由自主地兴奋得浑身发抖。

诗中继续写道:

——妈妈,我喜欢那草帽,

一阵清风却把它吹跑,

您可知那时那刻我是多么惋惜。

——妈妈,那时对面来了位年轻的采药郎中,

打着玄青的绑腿和手背套。

他不辞劳苦帮我找,

无奈谷深草高,

他也无法拿到。

——妈妈,你是否真的记得那顶草帽?

那路边盛开的野百合,

想必早该枯萎。

当秋天的灰雾把山岗笼罩,

草帽下也许每晚都有蟋蟀歌唱?

——妈妈,我想今宵肯定会像这儿一样,

那条幽谷也飞雪飘摇,

我那只闪亮的意大利草帽

和我写在背面的名字,

将要静静地、凄凉地被积雪埋掉……

栋居反复地吟诵了几遍这首颇长的诗,最初的兴奋平静下来后,终于发现了这座“桥”的喜悦又漾上心头。读诗的感动给这种喜悦推波助澜。

本来对诗毫不感兴趣的栋居,这回却深切地体验到了诗中夏天到溪谷旅行的母子俩人寄托在草帽上的情感。

幼年便被母亲抛弃的栋居,深深被那怀念同母亲一起度过旅行时光的诗歌打动了。作者写这首诗时,可能已和母亲分别,那顶草帽是那位母亲给儿子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