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街取货(第4/12页)

身揣左轮手枪的警察们从广告牌两侧向他包围。水泥路远处响起了高跟鞋的鞋跟声。接下来是一片安静。一辆带红色警灯的汽车从街角驶出,冲向这群警察,皮特·安格利奇被围在中间。

那个语气随和的男人说:“我是安格斯警探。如果你不介意,请把包裹给我。如果你能双手并拢一下——”

手铐冷冰冰地拷在了皮特·安格利奇的腕子上。

他仔细倾听逐渐远去的高跟鞋声,渐渐跑远了。但此刻周围有太多的噪声了。

门开了,黑人们从房子里纷纷拥出。

3

约翰·维达里身高六英尺二英寸,是好莱坞最玉树临风之人。他皮肤黝黑,气质迷人、浪漫风雅,太阳穴上有一缕奇特的白发。他肩宽臀窄,腰板就像一个英国卫兵一样,挺得笔直。他的晚礼服非常贴身,难免引人嫉妒。

他紧紧地盯着皮特·安格利奇,仿佛马上就要因为没认出他而向他道歉。皮特·安格利奇看着他的手铐,又低头看看厚地毯上自己那双破鞋,而后望向紧靠墙壁的高大报时钟。他的脸色红润,目光炯炯有神。

维达里用平和、清晰却又富于节奏的声音说:“不,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他向皮特·安格利奇微笑。

那个便衣警探安格斯,倚靠在一张精心雕刻的书桌一端,一根手指弹了一下他的帽檐。另外两个警探靠着一堵侧墙站着。第四个警探坐在一张小书桌前,一本速记本放在面前。

安格斯说:“哦,我们还以为你可能认识他呢。我们从他身上套不出什么话。”

维达里抬了抬眉毛,淡淡一笑。“我真的很吃惊。”他绕了一圈收齐玻璃杯,把杯子放在一个托盘里,开始调酒。

“这样的事的确会发生,”安格斯说。

“我以为你有办法,”维达里阴阳怪气地说,往杯子里倒了苏格兰威士忌。

安格斯看着一枚指甲。“当我说他不会向我们透露任何信息,维达里先生,我指的是重要的信息。他说他名叫皮特·安格利奇,过去是个拳击手,不过已经好多年不干这行了。差不多一年前,他做了私家侦探,但现在没有接活。他在一场赌局中赢了些钱,刚才在四处溜达。这就是他为什么碰巧出现在午街。他看见你的车里扔出了一个包裹,他过去捡起来。我们可以以流浪罪逮捕他,但最多就是这样了。”

“事情可能就是这样吧,”维达里温柔地说。他一次拿了两个杯子,分两次递给四个警探,举起自己那杯,微微点头后喝了自己那杯。他喝酒时落落大方,动作异常优雅。“不,我不认识他。”他又说了一遍。“坦白说,他不像是会向我泼硫酸的人。”他一挥手。“所以,我恐怕将他带到这里——”

皮特·安格利奇突然抬起头,瞪着维达里。他冷笑道。

“真是无比荣幸,维达里。他们一般不会动用四个警察来押送犯人,前来拜访某人。”

维达里和蔼可亲地笑笑。“这里是好莱坞,”他笑道。“毕竟,我也有些名气。”

“曾经有些,”皮特·安格利奇说。“你最后一部电影简直是个灾难,你都无颜向女士们吹嘘吧。”

安格斯呆住了。维达里脸色发白。他缓缓放下酒杯,一只手垂在身体一侧。他步履轻盈地踩着地毯,来到皮特·安格利奇面前。

“那是你的看法,”他刻薄地说。“可我警告你——”

皮特·安格利奇一脸怒容。“听着,大人物。你拿出一千块钱,因为某个流氓发誓说要是你不拿出钱就要向你泼硫酸。我捡到了那一千块钱,但你那些诱人、崭新的钞票我一张也没拿。所以你拿回了钱。可你得到了十倍的宣传效果,却没花你一个子儿。我说这真是笔划算的买卖。”

安格斯尖锐地说:“说够了吧,蠢货。”

“嗯?”皮特·安格利奇冷笑道。“我以为你想要我说的。好吧,我的意思是,我恨胆小鬼,明白吗?”

维达里狠狠吸了口气。突然之间,他握紧拳头,向皮特·安格利奇的下巴挥去。皮特·安格利奇的脑袋在他的拳头下扭了一下,眼睛闭紧,然后睁得圆滚滚的。他晃了晃身子,冷酷地说:“肘部抬高、拇指向下,维达里。你要是那样揍人,自己的手就断了。”

维达里退后几步,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拇指。他的脸色不再苍白,笑容偷偷回到了脸上。

“很抱歉,”他歉疚地说。“非常抱歉。我不习惯被人羞辱。既然我不认识这个人,也许你们最好把他带走,警探。当然还是得戴着手铐。有点卑鄙,是吗?”

“告诉你的小马驹,”皮特·安格利奇说。“我可没这么容易被打趴下。”

安格斯走到他面前,拍了怕的他肩膀。“走吧,伙计。你不习惯面对好人,对吗?”

“是的,我喜欢流浪汉。”皮特·安格利奇说。

他缓缓地站起来,在地毯上拖着脚步。

靠着墙的两个警探加入到他身边,他们经过一道拱门,穿过巨大的房间。安格斯和其他人紧随其后。他们在一个小门厅里等待电梯到来。

“搞什么鬼?”安格斯厉声说。“去惹他干吗?”

皮特·安格利奇哈哈大笑。“一时冲动,”他说。“只是一时冲动。”

电梯上来了,他们乘电梯下楼,来到巨大安静的切斯特大楼的大堂。两个保安懒洋洋地靠在大理石桌子的一端,两名服务员神情紧张地站在桌子后。

皮特·安格利奇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像拳击手一般致意。“怎么,还没有记者?”他冷笑道。“维达里不会喜欢这么悄无声息地处理这件事。”

“继续吹,聪明人,”一个警探打断他,扭着他的手臂。

他们穿过一条走廊,出了侧门,来到一条狭窄的街道,街道的坡度陡然下降,几乎碰到了树梢。越过树梢,远方的城市灯光仿佛一条巨幅的金色地毯,上面缝着红、绿、蓝、紫色五彩斑斓的线脚。

两辆车的引擎声响起。皮特·安格利奇被推进了第一辆车的后排座位。安格斯和另一个警察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汽车急速向山下驶去,在山泉路向东转弯,安静地在夜色中穿行,行驶了数英里。山泉路与日落大道交汇处,汽车向市政大厅的白色大楼驶去。在广场上,第一辆车转向洛杉矶大道,接着向南,另一辆车则继续向前。

过了一会儿,皮特·安格利奇嘴角下垂,斜视着安格斯。

“你要带我去哪儿?这不是去总部的路。”

安格斯黝黑、严肃的脸慢慢转向他。过了片刻,这个身材魁梧的警探向后一靠,在夜色中打了个哈欠。他没有回答。

汽车沿着洛杉矶大道行驶至第五大道,圣佩德罗的东面,再向南行驶,经过了多个街区,有些安静,有些喧闹。有些街区,安静的人们坐在摇摇晃晃的前廊上,还有些街区,喧嚣的年轻人,既有黑人,也有白人,在廉价的餐馆、药店和摆满老虎机的酒吧前大声咆哮、相互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