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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潘格勒拿着酒不知所措,手指捏着下嘴唇,看着布雷兹,想知道他能否喝这杯酒。

布雷兹怔怔地看着我。接着他叹了口气。随后他端起酒杯尝了尝。又叹口气,他摇摇头,侧过脸去,微微一笑;一个人很想喝酒时,你给他一杯——这酒恰到好处,他只要喝上一口,就不啻看到了一个更洁净、更温暖、更明亮的世界。布雷兹这时的情形就是这样。

“我猜想你脑子转得挺快,马洛先生。”他说着往后靠在两用沙发背上,完全放松下来。“我现在想,我们能一起来谈正经事了。”

“不是那种谈法。”我说。

“嗯?”他皱紧了眉头。斯潘格勒坐在椅子上身子前伸,眼睛明亮而专注。

“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给我打电话,说些废话,这样,你们就能说,她们说了她们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听出了我的声音。”

“这女孩叫格拉迪斯·克莱恩。”布雷兹说。

“她告诉了我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过她。”

“好吧。”布雷兹说,“好吧。”他摊开手掌。“我们尽量不做违法的事情。我们希望你也别做。”

“别做什么?”

“别做违法的事情。比如对我们有所隐瞒。”

“我为什么不能对你们有所隐瞒,如果我想隐瞒的话?”我问,“你们又不付我薪水。”

“哎,别这么强硬,马洛。”

“我没强硬。我也不知道怎么强硬。我很清楚不能对警察强硬。来吧,实话实说,别再搞打电话那种骗局了。”

“我们在处理一桩谋杀案。”布雷兹说,“我们得全力以赴。你发现了尸体。你和那个家伙说过话。他让你来他的房间。他把钥匙给了你。你说你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你。也许你需要点时间才能想起来。”

“言下之意,我先前在说谎?”我说。

布雷兹疲惫地笑了笑。“你想必知道,面对谋杀案,人们通常会说谎。”

“麻烦在于,你们怎样知道我什么时候不再说谎?”

“当你说话合乎情理时,我们就会满意了。”

我看看斯潘格勒。他探着身子,屁股几乎要离开椅子了。他的样子像是要跳起来。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跳起来,所以我猜想他必定很兴奋。我又看布雷兹。他没啥兴奋,就像墙上的一个洞。他肥厚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玻璃纸包装的雪茄,他正用一把小刀划玻璃纸。我看他把玻璃纸撕掉,修一下烟头,再小心地在裤子上擦一下刀,然后收起来。我看他擦了根火柴,小心地点烟,将烟在火焰上转动一下,拿开仍然烧着的火柴,吸着雪茄,直到确定雪茄已经点着。接着,他将火柴晃灭,放在鸡尾酒桌玻璃桌面上撕下的玻璃烟纸边上。接着,他身子后仰,拉拉一只裤腿,悠闲地吸起烟来。他点烟的每个动作和在亨奇家时一模一样,无论他在哪儿点烟,动作也多半这样。他就是那样的人,这种人是危险的。不会像一个绝顶聪明的人那么危险,但比一个像斯潘格勒这样容易兴奋的人要危险得多。

“我之前从未见过菲利普斯,”我说,“他说他曾在凡吐拉见过我,这并不可信,因为我不记得见过他。我见他的情况已经告诉过你。他跟踪我,我便当面质问他。他要跟我谈话,他给了我钥匙,我就去了他的房间,敲门没人答应,就用钥匙打开进了房间——他让我这么做的。他死在了里面。有人报了警,经由一系列跟我没关系的事件或事故,亨奇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把枪。射击过的一把枪。这些我告诉过你,全都是真的。”

布雷兹说:“当你发现他时,你下楼去找管理员——那个叫帕斯莫尔的家伙,让他跟你一起上楼,但没告诉他死人的事。你给了帕斯莫尔一张假名片,开口扯起了珠宝。”

我点点头。“遇到帕斯莫尔那样的人,像那样的公寓,小心为妙。我对菲利普斯感兴趣。我想帕斯莫尔也许能告诉我有关菲利普斯的一些情况——要是他不知道他已经死了的话;而要是他知道警察很快会来盘问他,他多半不愿意告诉我什么。事情就是如此。”

布雷兹喝了一点酒,抽了几口烟,说:“我想要弄清楚的无非如此。你刚才告诉我们的每一件事可能都是事实,然而,你也可能没对我们说实话。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关于什么?”我问。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他拍拍膝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我。

“关于这个。你在办一件事。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事。菲利普斯扮演了一个私人侦探的角色。他也在办一件事。他跟踪你。除非你告诉我们,否则我们怎么知道他办的事与你办的事没有某种联系呢?要有联系,这就是我们的事了。是吧?”

“那只是看待此事的一种方式。”我说,“但并非只有这一种方式,这也不是我的方式。”

“别忘了这是一桩谋杀案,马洛。”

“我没忘。但你也别忘了,我在这儿混已经很久了,超过十五年了。我见过许多的谋杀案。有些破了,有些没破,有些可以破但没破。其中有两三个案件破错了。有人拿了钱代人受过,这种事总会有人知道,或受到强烈质疑。但睁一眼闭一眼。避重就轻。这种事有过,虽然不是经常发生。想一下卡西迪这样的案件。我猜想你还记得,是吧?”

布雷兹看看表。“我累了。”他说,“让我们忘了卡西迪案。让我们围绕菲利普斯案。”

我摇摇头。“我想指出一点,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就看一下卡西迪案。卡西迪是个有钱人,百万富翁。他有个成年的儿子。有天晚上,家里叫来了警察,小卡西迪仰面躺在地上,满脸是血,脑袋上有个弹孔。他的秘书躺在隔壁的卫生间,脑袋抵着卫生间的另一扇通向客厅的门,左手手指间有支烟,已经熄灭,只剩一小截烟头,将手指间的皮肤也烧焦了。右手边有把枪。他也是头部中弹,但并非贴着脑袋打的。此人喝了很多酒。两人死亡四小时了,家庭医生三小时前到的。现在,你对卡西迪案件有什么看法?”

布雷兹叹口气。“与酗酒有关的谋杀和自杀。那个秘书发酒疯打死了小卡西迪。我在报上或其他材料上读到过。这就是你要我说的吗?”

“你在报上读到的,”我说,“但事实并非如此。更重要的是你知道这不是事实,地方检察官知道这不是事实,而地方检察官的调查员却在几小时内撤销了这个案件。没有进行验尸。但城里每个报道案件的记者和每个了解这一案情的警察都知道,这是卡西迪开的枪,也正是卡西迪喝醉了,而秘书想要制止他,没成功,最后想躲开他,但行动不够快。卡西迪的伤口是贴着脑袋打的,而秘书的伤口则不是。秘书是左撇子,他被枪击时左手还夹着根烟。即使你是右撇子,也不会把烟换到另一只手里,不会随意夹着烟杀人。《无敌警探》[1]中的人物会这么干,但富翁的秘书不会。四个小时,家人和家庭医生没有报警,他们在干吗?一旦作了安排,调查只是表面文章。为什么不对有火药味的手作检验?因为你们不想要真相。卡西迪是个大人物。但这也是一桩谋杀案,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