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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舞蹈这件事,她终归有些谦虚了,”露西大声说道,“她原本能成为专业的舞蹈家。”

“我倒很开心她没变成专业的舞蹈家,”里克说,“来到这儿之后,她慢慢爱上了英国的乡村。如果在城里上课,她只会遇到些国内外的乌合之众,成天就围着芭蕾打转。”

露西心想,他很可能是对的。

小心翼翼的学生们再次回到舞台表演,此时气氛骤然冷却。尽管斯图尔特那凯尔特人般的神韵让人精神振奋,茵内斯优雅的神态中时而能爆发出火一般的热情,可只要迪斯特罗一出现在他们之中,就算是露西,也能完全忘记茵内斯和其他人的存在。迪斯特罗美得让人着了魔。

最终,她一个人独揽了所有的欢呼呐喊。

萍小姐瞥了一眼里克脸上的表情,突然感觉心里一酸。

仅仅手被人亲吻,根本不足够。

“从没有人告诉我,迪斯特罗能跳成这样。”露西对蕾格说道,两人一同走着去用晚餐。此时宾客们总算开始打道回府,到处都充斥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大家伙嚷嚷着再见。

“噢,她是勒费夫尔夫人的小宠物。”蕾格的语气毫无波澜,作为夫人的追随者,她觉得迪斯特罗这号连游戏都不参与的人物,简直是罪孽深重,“我个人认为她更有舞台风格,总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老实说我觉得她第一支舞跳得并不怎么样,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动人。”

“噢,那好吧。”蕾格顺从地回应道,顺带加上一句,“她肯定相当优秀,不然夫人也不会那么宠爱她。”

晚餐的气氛颇为安静。身体疲乏,情绪骤降,再加上(一闲下来)脑海中又浮现起早上的那起意外事故,不仅浇灭了学生们的热情,还堵上了她们的嘴巴。教员们也一样,先是饱受惊吓,接着要采取措施,还要应付社交,焦虑不安一整天,所有人早已筋疲力尽。露西觉得,现在这时候真该来一杯上好的葡萄酒,又想到勒珂丝此刻正在享用美味的约翰山白葡萄酒,不禁有些后悔。而且再过不久,她就必须带着玫瑰饰品去亨丽艾塔办公室,向她坦白在哪发现的这个东西,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开始恐怖地怦怦作响。

她还没把东西从抽屉里拿出来,于是晚饭过后准备上楼去取。宝儿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说道:

“萍小姐,我们在公共休息室里煮热可可,所有人都在,过来给我们鼓鼓劲儿吧。你也不想就在楼上的停尸房里坐着吧,”——停尸房应该是指会客厅——“对吗?来给我们鼓鼓劲儿呗。”

“我自己本身也不是特别有劲儿,”想到热可可露西还有些厌恶,“不过,如果你们能容忍我消沉的样子,我也不怕奉陪到底。”

就在她们转身朝公共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穿过走廊大开的窗户,呼啸而过,屋外面绿树的枝丫被吹得东碰西撞,树叶整个从上部撕裂,露出脊背。“好天气就这么结束了,”露西说着停下脚步倾听,她一向讨厌这种肆无忌惮的狂风,把一切美好时光都推向终结。

“对啊,天也凉了,”宝儿说,“我们还生了火。”

公共休息室位于“老房子”之中,里面有一架老式的砖块壁炉。柴火刚刚点上,火苗四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杯盘叮咚作响,学生们鲜艳的裙子瘫软地堆在一旁,比裙子更鲜艳的还有她们的拖鞋,这样的场景确实令人欣喜。今晚,穿拖鞋亮相的不再只有奥唐纳一个人,基本上所有人都套着各式各样的便鞋。只有戴克丝光脚靠在长椅上,缠着绷带的脚趾高举过头顶。她高兴地朝萍小姐挥手,还指了指自己的脚。

“止血呢!”她说,“血都渗进我最好的芭蕾舞鞋里头了,稍微有点污渍的芭蕾舞鞋,估计没人会想买吧?对,怕是没人要了。”

“萍小姐,火堆旁还有把椅子。”宝儿说完跑去倒了杯可可。茵内斯这会正蜷坐在壁炉前,盯着一个低年级学生用风箱生火。她拍了拍那把椅子,用她一贯不苟言笑的表情对萍小姐表示欢迎。

“我跟乔丽芙小姐把茶会剩下的东西讨来了。”哈塞特手捧一大盘杂七杂八的食物走了过来。

“你怎么办到的?”她们问道,“乔丽芙小姐可是连味道都没让别人闻过。”

“我答应她,回南非之后给她寄些桃子酱。看起来满满一盘,可其实没有太多东西,一大半都被女仆们吃掉了。萍小姐,你认为我们的表现如何?”

“我觉得每个人都棒极了。”露西回答说。

“那伦敦警察也很棒,”宝儿接口道,“好吧,哈塞特,你还当真了。”

露西为自己这样老掉牙的回答深感抱歉,想要多找出些细节,证明自己的热忱。

“不过,迪斯特罗可成了今晚的主角,不是吗?”她们说着,用善意而又妒忌的眼神瞥了一眼那个端坐在火炉一角,披着亮色外套,镇定自若的身影。

“我啊,我只做一件事,专心做好一件事比较容易。”

跟其他人一样,露西也不能确定这样轻描淡写两句究竟是谦虚还是责备,但从大体上说,她觉得是谦虚。

“这样行了,玛奇,火烧得正旺。”说完,茵内斯挪到那名低年级学生身边,从他手里取过了风箱。就在茵内斯挪动身子的时候,原本坐在身下的脚露了出来,露西看见了她脚上那双黑色的单鞋。

鞋尖上应该装饰有金属饰件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

噢,不,露西心里大喊,不,不,不。

“那杯是你的,萍小姐,还有茵内斯,这杯给你。尝一个软趴趴的马卡龙饼吧,萍小姐。”

“不用,我给萍小姐拿了些巧克力饼干。”

“不行,她得尝尝埃尔郡酥饼,罐装的比较新鲜,别搞那些被扒拉剩下的食物。”

大家还在围着她喋喋不休,她自己就随便从盘子上拿了个东西,说什么都是有问必答,甚至还嘬了一口杯子里的热饮。

不,不,不。

现在事情就摆在那儿,她一直害怕的事情,因为太害怕甚至都不敢在心中仔细考虑的事情,现在就摆在那儿,而且具体明了,这让她胆战心惊。突然间,这一切都成了噩梦:明亮但嘈杂的屋子,屋外渐渐黯淡的天空,即将侵袭的暴风雨还有那消失了的饰品。处于这样的噩梦之中,就算再小、再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有着惊心动魄的重要性,似乎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必须立马处理,可又想不通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事情。

目前看来,她必须起身礼貌道别,然后去找亨丽艾塔说出她的想法,末了再加一句:“而且我知道这是从谁的鞋上掉下来的,是玛丽·茵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