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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样的责任,她还太小了。”

“好吧,如果这责任对她来说太小了,像这样胡闹的事,对我来说就太大了。他们去找其他家的人做这件事。总之,全是胡扯。那个礼堂都开了几个月了。”

他对成人的虚伪表现出清醒的蔑视,让格兰特哑口无言。

他们以一种男性友好的关系,背对背钓鱼。格兰特慵懒而又漠不关心地轻轻抖着鱼线,帕特则带着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在钓鱼。中午时分,船漂到了和小码头平行的一个位置,然后他们靠向岸边,想在小屋里用煤油炉泡茶。当格兰特朝最后几码划去时,他发现帕特的眼睛盯着岸边的某个东西,便转身看看是什么引起了他如此明显的厌恶。他看见一个穿着华丽却不得体、走路大摇大摆的人向前走来。他询问那人是谁。

帕特说:“那是小阿奇。”

小阿奇挥舞着牧羊人的曲柄杖,就像汤米后来所说,没有牧羊人死时会拿着那东西,他所穿的苏格兰短裙,也没有一个高地人想到会有活人穿。那根曲柄杖立起来比他的头还要高两英尺,后面的苏格兰短裙从看不见的臀部垂下来,就像拖着的衬裙,但穿的人明显毫无感觉。他那条糟糕的花格呢小裙,可笑得像个孔雀,显得很闹腾,和荒原格格不入。他那鳗鱼似的黑色小脑袋上,戴着一顶系着方格帽带的浅蓝色无边帽,软帽拉到一边,形成一种雄赳赳的气势,松垮地盖着右边的耳朵,帽带上边冒出一大片的植物做顶饰。他瘦瘦的腿上穿着孔雀蓝的袜子,上面长出了不良产物的毛球。瘦削的脚踝上交叉缠绕着皮带子,那种气魄就连马伏里奥都未曾有过。

“他在这周围做什么?”格兰特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住在摩伊摩尔的旅馆。”

“噢,他是做什么的?”

“革命者。”

“真的?和你一样的革命者?”

帕特很轻蔑地说道:“不是!哦,我不是说他没有影响我。但是没人注意到像他那样的人。他还写诗。”

“我认为他是个废物。”

“他!他根本不该出生,老兄。他是一个——一个蛋。”

格兰特推断,帕特想找的那个词是变形虫,但是知识还达不到那种程度。他所知道的生命最低级的形态就是蛋。

这个“蛋”沿着石滩愉快地朝他们走来。他大摇大摆地走着,可怜的衬裙像尾巴在后面摇晃,他在石头上一瘸一拐地行走,看起来很不舒服。格兰特突然确信他有鸡眼。粉色脚上长着鸡眼很容易出汗。有这种脚的人常常在出版物上撰写医学专栏(每天晚上洗脚,然后彻底擦干,尤其是脚趾之间。撒上滑石粉,每天早晨要穿上干净的袜子)。

当阿奇走到可以相互问候的距离时,喊道:“乔玛塔什?”

格兰特想,难道只是巧合,所有古怪的人声音都是很尖很虚?或者这种又尖又虚的声音属于失败者和受挫者,而这种受挫和失败导致渴望离群索居。

自从儿时起,格兰特就再没听过盖尔语,这矫揉造作的话让他失去了欢迎的热情。他向那个男人道了句早安。

阿奇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边说:“帕特应该告诉你,今天阳光太刺眼不适合钓鱼。”格兰特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感到更加不快:是讨厌的格拉斯哥口音还是不必要的恩赐态度。

帕特白皙脸上的雀斑被一阵红潮掩盖,话语在他的唇边颤动。

“他是不想让我扫兴。”格兰特心平气和地说道,他看见帕特的红潮退去了,慢慢地透出感激。帕特发现对付蠢人有比直接攻击更有效的办法。这个新想法,他也想尝试一下,舌头在嘴里转动着。

小阿奇响亮地说:“我认为,你们上岸是来喝上午茶的。如果不反对,我很乐意加入你们。”

于是他们带着郁闷和礼貌请小阿奇喝茶。阿奇给自己做了三明治,当大家吃着东西时,他开始高谈阔论关于苏格兰的荣耀,它强大的过去,它光辉的未来。他没有询问格兰特的名字,从口音认为他是英国人。格兰特惊讶地听到,英格兰不公正地对待一个受奴役、无助的苏格兰(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会比苏格兰更受奴役、更无助)。英格兰就像是一个吸血鬼、掠夺者,吸干了苏格兰的新鲜血液,留下的是苍白无力。苏格兰在外国人的枷锁下苟延残喘,她在征服者的战车后蹒跚而行,她给暴君付出贡品,出卖才智。但是她将挣脱枷锁,解除束缚,燃烧的十字架将再次出发,很快战火就像这里的石南干柴一样被点燃。小阿奇没有放过一句陈词滥调。

格兰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新鲜的人物。他确信这个男人比他所想的还要老。至少四十五岁,或者接近五十岁。老到无可救药。任何他所垂涎的成功都会和他擦身而过,除了这身可怜的奇装异服和陈词滥调,他将一无所有。

格兰特望向那位苏格兰的年轻人,想看看这扭曲的爱国主义对年轻人的影响。不过,让他心生喜悦的是,苏格兰的年轻人朝湖而坐,甚至不想多看小阿奇一眼。帕特用一种固执的冷漠咀嚼着食物,他的眼睛让格兰特想起了罗瑞·诺克斯:“一双像石墙一样的眼睛,上面嵌着碎玻璃。”革命者想用枪炮来影响同胞而不是阿奇的言论。

格兰特想知道这个人以什么为生。“诗”不能维持生计。自由新闻撰稿人也不行,或者像阿奇可能会写的那类新闻也不行。或者他靠“评论”勉强糊口。一些没什么地位的报刊会招聘资历浅的评论家。当然,他还有可能获得资助,不是来自当地一些不满现状又渴望权力的人,就是来自一些想制造麻烦的外国机构。他是政治保安部很熟悉的一类人:失败者,严重的病态虚荣心患者。

格兰特仍然期待着约翰尼或肯尼在中午会送到克伦的报纸,他想提议帕特收竿,既然鱼儿无意咬饵,就不要钓了。但是如果他们现在离开,就得和小阿奇一起走回去,这是避之不及的事。所以他准备继续慵懒地拍着湖水。

不过阿奇好像渴望加入这个钓鱼团队。他说,如果船上能坐下第三个乘客,他很乐意陪伴他们。

帕特的嘴唇再次颤动着话语。

格兰特说:“行,来吧。你能帮着舀水。”

“舀水?”这位苏格兰的救世主有些畏缩地说道。

“是的。这船的接缝不太好,进了很多水。”

阿奇想了想,决定是时候赶往摩伊摩尔了(阿奇从来不是走去那儿,他常常都是赶路)。邮件该到了,他还有信要处理。然而,担心他们想起了他从未用过船,于是便向他们介绍自己对船多么在行。去年夏天,他和另外四个人能活着抵达赫布里底群岛的沙滩,都该感谢他的行船技术好。他越是意气风发地讲述这个故事,造谣的嫌疑也越大,好像怕人提问,一讲完就赶紧转移了话题,问起格兰特是否知道这个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