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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莱克面临着艰难的选择。实话实说无异于承认自己先前并没有费心把案件的最新进展告诉埃琳,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足够普通人说上十年。首先,报纸里逃过开膛手最后一次袭击的女人是他的工作搭档。其次,他曾在另一桩名案里羞辱过的警官警告他这次别插手。最后,他如果真的坦白一切,还得告诉埃琳,他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他觉得,讲述这一切会让他既无聊又压抑。在整个过程中,他从来没想过给埃琳打个电话,这一点足以说明问题。

斯特莱克为了拖延时间,又喝了口酒,决定给这段关系画上句号。他打算先找个借口,今晚不再跟埃琳回克拉伦斯巷,这应该会让她有所察觉;从始至终,性爱都是这段关系里最棒的部分。然后,他们下次见面时,他就告诉埃琳,两人到此为止。这顿饭毕竟是她请的,斯特莱克觉得现在提出分手太过粗鄙;何况埃琳有可能掉头就走,留下一张高额账单,他的信用卡毫无疑问已经无力支付这笔钱。

“说实话,我没忙什么。”斯特莱克撒谎。

“那夏克——”

斯特莱克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是未知来电。在第六感的驱使下,他接了。

“抱歉,”他对埃琳说,“我得——”

“斯特莱克,”卡佛独一无二的伦敦南部口音传过来,“是你派她去的吧?”

“什么?”斯特莱克说。

“你那该死的搭档。是你派她去找布罗克班克的吧?”

斯特莱克猛然站起身,撞到餐桌。红棕色的肉汁瞬间洒满厚重的白色桌布,他没吃完的牛排滑出盘子,酒杯也倒下去,葡萄酒泼洒在埃琳淡蓝色的裙子上。侍者和隔壁桌的优雅夫妇都惊吸一口气。

“她在哪儿?怎么回事?”斯特莱克大声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全部注意力都在电话上。

“我警告过你了,斯特莱克,”卡佛说,声音因狂怒而颤抖,“我他妈的早就叫你滚远点。你这次可是彻底搞砸了——”

斯特莱克没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卡佛的声音响彻整个餐厅,“他妈的”和“混蛋”清晰可闻。斯特莱克转向埃琳。她的裙子上满是紫色的斑点,美丽的脸庞上混合着困惑和愤怒。

“我得走了。抱歉。回头联系。”

他没等埃琳作出回应。他不在乎。

斯特莱克猛然起身时,扭到了膝盖。他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出餐厅,把手机重新放到耳朵上。卡佛骂得已经语不成句,斯特莱克几次想开口,但卡佛每次都再度吼起来。

“卡佛,听着!”斯特莱克一走到上布鲁克街,就冲手机喊道,“我有事想——你他妈的能听我说句话吗?”

警察毫无反应,声音越来越响,骂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你他妈的愚蠢的死杂种,他躲起来了——我他妈的知道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我们找出来了,你个混蛋,我们找出两个教堂的共同点了!你如果敢——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我还没说完呢!你如果再他妈的来搅和我的调查……”

斯特莱克在温暖的夜晚奋力前行,不理会膝盖的抱怨。他每走一步,心里的沮丧和愤怒便多一分。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他终于抵达罗宾住的赫斯廷斯路,期间已经掌握全部事实。托卡佛的福,他得知警察已经询问了罗宾一整个晚上,警察说不定现在还没离开她家。罗宾擅闯布罗克班克的住处,结果有人报了儿童强奸案,嫌疑犯逃得不见人影。警察局已经将布罗克班克的通缉照分发下去,但他目前仍然在逃。

斯特莱克没告诉罗宾他要来。他瘸着腿以最快的速度拐上赫斯廷斯路,在昏暗的夕阳下看到她家灯火通明。他走向门口,两名便衣警察从里面走出来。罗宾家前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斯特莱克躲进路边的阴影里,看着两名警察低声交谈着穿过马路,上了警车。警车开走了,斯特莱克走到白色的房门前,按了门铃。

“……不是都问完了吗?”马修无奈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斯特莱克猜想他不知道门外的人能听见,因为马修把门打开时,一脸讨好的笑容。但他见到斯特莱克,笑容立即消失。

“有事?”

“我要和罗宾谈谈。”斯特莱克说。

马修犹豫一下,显然不想让斯特莱克进门。琳达出现在马修身后的客厅里。

“哦。”琳达见到斯特莱克后说。

琳达比他们上次见面时显得更瘦,更老。这当然是因为她女儿先是差点丧命,然后又主动跑到暴力强奸犯家里,结果再次负伤。斯特莱克感到怒火中烧。如果有必要,他打算大声叫罗宾到门外来。但他还没付诸行动,罗宾就从马修背后出现了。她看起来也比平时更瘦,脸色也更苍白。和以前一样,真人比斯特莱克记忆中的她更美。但这并没能让斯特莱克的态度有所缓和。

“哦。”她和母亲一样,语气中不带感情。

“我要和你谈谈。”

“好吧。”罗宾略带挑衅地扬了一下头,金红色的披肩长发随之飞舞。她看了看母亲和马修,又望向斯特莱克。“到厨房里来吧?”

斯特莱克跟着她穿过走廊,进了狭小的厨房。角落里有张仅供两人使用的小桌子。罗宾关上门,两人都没坐。水池里堆着脏盘子;警察到来之前,他们正在吃意大利面。不知道为什么,斯特莱克看到罗宾在她自己造成的混乱中仍然过着如此平凡的日常生活,越来越难控制燃烧的怒火。

“我告诉过你,”他说,“别去管布罗克班克。”

“嗯,”罗宾语气平淡地说,这让斯特莱克更生气了,“我记得。”

斯特莱克想知道琳达和马修是否在门外偷听。厨房里满是大蒜和番茄的气味,罗宾身后的墙上挂着英格兰橄榄球队地日历。六月三十日上画着厚重的圆圈,圆圈下面写着“婚礼事宜,回家”。

“但你还是去了。”斯特莱克说。

他在头脑中想象着粗暴野蛮的举动——比如,拿起旁边的脚踩式垃圾桶,扔向满是雾气的窗户。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大脚紧紧踩着有些磨损的地毡,紧盯着罗宾惨白而倔强的脸。

“我不后悔,”罗宾说,“他强奸了——”

“卡佛认定是我派你去的。布罗克班克消失了。因为你,他藏了起来。他如果决定在下一个小女孩说漏嘴之前把她砍成碎片,你会怎么想?”

“你别给我来这套!”罗宾抬高声音,“别来这套!你在逮捕他时揍了他!你如果没揍他,他本该为布里塔妮的事在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