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欺师维纳斯(第2/9页)

一个土气小子来找我做笨拙的恋爱咨询。令人烦腻的事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把店交给老妈之后,我们朝着夏天的池袋西口公园走去。要在户外听人说话,早上的树荫底下是最棒的地点——温度还不是那么高,风中仍然残留着晨间的凉意。由于圆形广场的钢管椅都坐满了,我们在舞台前的楼梯坐下。远方传来喷水池的水柱散落的声音。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做今泉清彦,在埼玉县的工厂担任季节工。”

然后他讲了一个我听过的精密仪器制造商名称。

“叫我阿诚就行了。”

我问了一个白目的问题:

“你是在那里打工吗?”

“我是约聘员工,每半年重新签约一次,一直无法升成正式员工。我认为自己的组装技术在工厂排得进前十名,但是要升正式员工很难。”

这么灵活的雇用与生产调度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清彦所担心的,并不是这种不稳定的雇用形态。

“你的女朋友是谁?”

他沉默地从腰包里拿出一张卡片,我从他手里接过来,上面画了很漂亮的大海、彩虹与海豚,散发着一种直达人心的力量。是一张安全无害的画,感觉可以挂在某家位于高原上的赡养中心房间里。

“这东西怎么了?”

清彦变得吞吞吐吐。他听了一下喷水池传来的沁凉声音。

“我的女朋友是把这幅画卖给我的业务小姐。”

乔纳森·戴维斯画展,画廊“Eureka”[11]。两者我都完全没听过。

“这家店在哪里啊?”

“绿色大道……东口五叉路再过去一点……那个女生总是站在那里发这张卡片……然后,我就……”

经常有青春奔放、穿着紧身迷你裙套装的女生在那一带守株待兔。我之前也路过好几次,但是没有拿过她们什么明信卡。我是在这里出生的,身体的本能从小就告诉我,免费拿别人的东西是最危险的。

“然后,你跟那女人买了画?”

清彦的眼神往下看,点点头。将难受的部分赶快讲完,对对方比较好。因此,我进一步追问:

“你花了多少钱买画?这张乔纳森什么鬼的画。”

他难以启齿地说:

“五十万圆。”

这种说不上好或不好的画,竟然要价五十万圆。我大感惊讶,看着清彦。他的头依然低着,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我不懂这个手势代表什么。

“什么意思啊?”

清彦以一种似乎也很受不了自己的口吻说:

“一张五十万日圆,买了三张。”

“什么啊,那么多?”

这个季节工,是个为了艺术而奉献自己的赞助者。

别人的钱倒是看过,但我自己还不曾有过一百五十万圆这么多钱。我不由得佩服起他来。

“工厂的薪水有这么高吗?”

清彦默默摇了摇头。

“并不高。由于有的月份有工作,有的月份没工作,换算成年收入的话,差不多是三百万圆上下。”

这样的话,就和我差不多嘛。和全日本的低收入者一样。不过,或许那是多年的积蓄吧。

“你是拿现金买的吗?”

“不,三张都是贷款买的。”

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我太笨了,才会难以理解。

“你就这么喜欢乔纳森什么鬼的,喜欢到要花掉半年收入的地步?”

他又摇了摇头。

“不是年收入的一半。”

“什么意思?”

“贷款要付利息,由于借期很长,三张的钱加起来,一共必须在五年内偿还近五百万圆。”

“那是两年的收入啊。真的假的?!”

我用了平常不太会用的字眼:超~贵的。

“可是,买画的事就算了,我比较担心的是她。”

竟然担心一个形同诈欺、以卖画骗钱的恶质方式维生的业务小姐?这个冤大头,脑子还清楚吧?这次,清彦从腰包里拿出一张四个角呈圆弧形、薄薄的粉红色名片。“Eureka池袋店客户专员中宫惠理依”,看起来像是艺名。

“三张画都是跟这个叫做惠理依的女生买的吗?”

清彦用力地点头。所以他是明知故犯了。

“至少在第三次,你就应该发现这种画不值那么多钱了吧?”

“嗯,隐隐约约……”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冤大头是自己送上门、掉进陷阱里的。

“那你来找我商量,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清彦马上抬起头,露出土气小子的坚定眼神。

“可是,惠理依小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觉得她是出于恶意才把那些画卖给我的。”

公园里的榉树迎风飘曳,树叶彼此交头接耳。

“你可真是好心啊,所以就买了三张类似的画?”

我说不出“你是滥好人”这句话。清彦点头说道:

“所以,我想要确认惠理依真正的想法。我听说阿诚先生对于诈欺,或是近乎违法的买卖非常了解。”

最近的社会,欺骗别人、诓取财物的家伙,以极其猛烈的速度在增加,受骗的大多是没有常识与经验的家伙。学校里教学生要爱国固然很好,但最好也教教学生如何因应诈欺师,对于现实生活不是比较有帮助吗?清彦以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偷瞄着我。

“干嘛啦!有什么事想说,你就说啊!”

“还有……希望你能够在三天内执行。”

“为什么?”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抬头往上看。建筑物之间的蓝色天空,高得不得了。在那片天空另一侧的广阔世界,此刻仍是繁星点点。愚蠢的人们啊。

“那个……我买最后一张画是在五天前,只剩下三天的鉴赏期。”

我记得鉴赏期是八天,在这段期间内都可以解约。实在是受不了他。

“那你就快点解约啊。自己去问她不就好了?而且,这甚至称不上是什么事件,不是吗?”

清彦的头又垂下去了。

“我没办法和她交谈啊。而且只要一去店里找她,我大概又会买一幅画吧。”

这个男的真令人焦躁。

“对了,阿诚先生,你可以来看看我买的画吗?我家用走的就到了。”

回去顾店也挺无聊的。目前看起来也没有比较像是麻烦的麻烦,而且又是夏日上午的好天气。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