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流星(第4/10页)

周六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其实东京从十二月中旬到现在就没下过一滴雨。即便是我没有介绍天气情况,闭着眼睛也可以把那天当成晴天。

水果店平常都是十一点开始营业,因为老妈对神宫寺演出期待已久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所以没人看店,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推迟开店时间。老妈正在卖力的妆扮自己,可我的耐心早就被消耗殆尽,于是我没等老妈提前三十分钟去东口的空地。

今天的篱笆缝隙比上次来的时候大了许多,在空地后方也多出了一个用钢管和板子搭的临时舞台。比我积极的大有人在,我到的时候早有一半的观众等在空地上了。男人们都穿着牛仔裤,裤裆低得有点难以接受,特大号上衣和外套塞进一只猩猩也绰绰有余。女人们的穿着又走了另一个极端,运动套装比实际要小两号,有的人为了突显凹凸有致的身材,甚至只穿了比基尼,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塞了胸垫。他们该不会认为这是雷鬼乐夜店吧?G少年和G少女以竖起大拇指的方式向对方致敬。有一个身穿深蓝色套装的小团体也格外引人注目。

我绕到后台,看见一个肚皮松弛留着雷根头的彪悍男人像门神一样立在门口。我对他们已经没有过多的奢望了,只求男人们别只披着皮夹克上台,给人们留下一个邋遢不堪的形象。我眼睛盯着保镖的胸毛说:“我是真宝诚,我要找神宫寺大哥。”

“来了,阿成。”

神宫寺还是穿着蛇皮夹克,一把FENDER TELECASTER电吉他挂在肩膀上。他把一个鼓胀的信封递给我,我不假思索就直接把它塞进牛仔裤前面的裤兜里。

“也许里面只是报纸,你就不想核实一下?”

我点点头,沉默不语。信赖一个人,就不要有半丝怀疑;毕竟人心隔肚皮,再怎么怀疑也只是徒劳。神宫寺眯着眼看我,就像见了什么碍眼的东西。

“有我当年的风范。代我向G少年头目问好,然后尽情的享受我的演出。”

神宫寺调弄着吉他弦,发出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当他的腹部轻轻碰在琴颈与琴身交接的地方时时,他夸张的扭曲着脸说:“疼疼疼……”

我深感困惑,便问:“神宫寺大哥,出什么事了?哪不舒服?”

“他按住腹部抬起头抛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是一张迷人的笑脸,也许他正是用这招把那个年轻的合声女子骗到手的。”

“没事,也许是将要走上阔别三十多年的舞台有点紧张,让你笑话了一紧张就肚子疼。好了走吧,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这是一场冬日露天迷你演唱会,主办方没有给观众提供凳子,我在舞台正前方占了一个不错的位子。我左边是崇仔,不幸的是老妈站在我的右边,她上身穿着我的飞行皮夹克,下身穿着不知从哪刨出来的紧身牛仔裤,一双红色凉拖套在脚上,这身打扮真是让我失望。崇仔仔我耳旁轻声说:“难道你老妈就是当年池袋皇帝的女人?”

我绝不能输给大王,一脸严肃义愤填膺的说:“崇仔,下次你再敢评论我妈,我可绝不手下留情。”

崇仔笑而不答,毕竟谁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首先出场的是一个由两个吉他手、贝司手、和鼓手组成的乐团,他站在只有一架鼓和音响的舞台上表演。他们的出场白像舞台一样简单,没有那一套演出前对观众的交流,在鼓手用鼓棒敲了四拍后就开始演奏《泪的流道》。耳边除了前奏的音乐还响起了老妈的叫声:“阿成——”

老妈有时候真让人无法忍受,我观察了一下周围观众的反应,一首经典老歌的感染力确实很强,本来安静的观众跟着旋律扭动身躯,三百多个年轻人一起往前涌,双手打着拍子,这种气势绝不会输给当红明星演唱会。

神宫寺的歌声沙哑而充满磁性,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唱这首歌了?但他在演唱中收放自如、游刃有余,传递着用一身心血成就一首歌的震撼力,一首歌从头到尾都无可挑剔。歌词大意大概是这样的:决定分手的恋人,开车兜风,弥漫着回忆的高速公路伸向夜空的尽头。下一个交流道出现的瞬间,一切都将结束,驶离高速公路回家。早已决定,却都无力改变车子前进的方向。夜幕下,车子继续疾驰,两人搭在拍档杆上的手紧紧交叉。下面是副歌的歌词:泪的交流道,无法逃脱的交流道。

年轻吉他手的独奏也独具风格,让人耳目一新。我看了看身旁的老妈,她双眼里潮湿正向着神宫寺挥手。在我出生以前的时光,不知这首歌储存了他们多少回忆?

音乐的魔力能让人瞬间飞越时空,望着舞台上的蛇皮夹克,荡起一阵惊讶。

《泪的交流道》的乐声在空中停止,乐团未作片刻的休整,接着唱起下一首歌。这是一首快节奏的大众摇滚乐曲,八拍节奏带动我摇晃着身体,同时我的遗光快速扫过演唱会现场。

在这里聚集了两类人,一是具有黑人街头气息的G少年和G少女,一是神宫寺召集的五十年代摇滚粉丝。在离舞台不远的地方有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确切的说他们不能算是观众,工作的成分比观众的成分浓。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银行职员的装素老是一尘不变,不是灰色就是蓝色的双排扣西装,沉稳压抑。

还有一些团体,黑色西装配着原色衬衫,身上散发着特殊行业的气质,他们也许就是神宫寺曾提及的经济房地产的人。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后台的保镖和那几个眼睛眯成一条线的男人也对音乐无动于衷,站得笔直。

我在崇仔耳朵旁问:“你认识那帮人吗?”

崇仔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舞台,说:“以前好像在哪见过,应该是重田那群小混混。”

重田兴业只不过是池袋数百个小型组织中的一个,旗下有几间特殊营业店,现在这个行业不景气,但他们还在勉强挣扎。最近的情况更糟糕,他们的成员竟然还去闯空门当强盗,与自己的老本行是风马牛不相及。

重田兴业这种小人物怎么会出现在神宫寺的彩排现场呢?他们看上去并不属于摇滚乐迷,三个男人紧紧盯盯着舞台上神宫寺的背影,那眼神就像猎犬嗅到了猎物一样锋利。

第二首歌唱完后,神宫寺才有了休息的机会,他紧握夹克风衣说:“感谢大家来捧场,我们计划在这里建一个摇滚博物馆,目前进展很顺利,请大家向后看。”

青年们回头,看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应该是某家银行的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