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房薰直白的质问,让子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子安不说话,步染解围道:“人家是修行之人,这些俗世欲望,自然与我们看得不同。薰姐,要慎言。”

可是房薰才不会慎言,她都要好奇死了。

房薰转到子安身前,“哥们,你来之前是干啥的?总不能一直就是和尚吧?”

子安:“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一直是和尚。”

屋子里顿时变得很安静。

步染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和尚,“好,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有俗世名字?出家之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子安面不改色道:“若谈及名字,那就是着了相。我叫一二三四,叫赵钱孙李,都没有区别,不过是些烟云雨雾,转眼成空。”

步染笑了笑,“话不能这么说,叫一二三四,那还是个编号,叫赵钱孙李,那还能分出高矮胖瘦呢。”

她停下来,微笑着看向子安。她们已经透露了许多信息,而这和尚开口却寥寥无几。她心中有一种几乎是直觉的怀疑,让她无法相信面前这一身高僧气度的和尚。

“若说我没有名字,估计你们也不信,但我其实真的没有。”子安嘴角动了动,牵出了一个弧度,“不过我有个编号——零零二。”

房薰一声爆笑,“你怎么不说你叫零零七呢?”

步染却看着他,她心下怀疑不会轻易消除,便问了一个问题,“零零七到现在几十年,拍了二十多部,你觉得哪一个邦女郎最好看?”

子安瞄了一眼面前弹出的数据,双手合十,面色平平道:“皮肉骨相,红粉骷髅,女施主问这问题,是要难为贫僧了……就屋外站着的那一位,贫僧还要每天念经呢。”

步染:“……”

她一时竟不知道子安这番话,到底算不算回答了她的问题?

房薰喃喃道:“罪过,罪过。出家人不能谈恋爱吗?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我觉得你人就不错,比那个只要对自己有用就去献殷勤、乱勾搭的崽子流流可好多了。这世界上谁不喜欢美人?流流看小池大夫的眼神有点不对了,你不出手,难道要便宜那崽子?”

“薰姐,你每天都在想什么?那些本子你该停一停了,不要天天想着怎么写了。”步染突然一皱眉,“咦……你们有没有感觉,这屋子里突然越来越冷了?”

房薰恍然道:“唉,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染染,你先披我的外套,我习武体热,不怕冷。”

子安却转过身,他看见从后门处蔓延而来的冰雪,只几息之间,雪白的冰霜瞬间覆盖了门窗地面。

两个姑娘还在折腾一件衣服,房薰刚刚脱下自己厚实的外套,正要披在步染身上,步染却按着她的手,叫她自己穿回去,

她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眼前的异相。

温度在逐渐降低,那门后传来轻轻的风声,子安瞳孔迅速扩大,手迅速向下一按。

冰雪的蔓延迅速停止了,子安没有回头,也知道一并顿住的,还有后面的两个女孩。

他在狭间中,套了第二个狭间。

这回他选择困住的,是房薰和步染……和门外的人。

他顺着冰雪的轨迹走了过去,拉开了后门。

门的另一边站着一人,手正搭在门把上,似乎正是一个要推开门的姿势。

外面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原,那不久前才见过的街道,以池罔站的地方为圆心,都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冰雪。

池罔的发丝粘上了雪花,子安看了他片刻,温柔的伸出手,将他发上的雪花拂掉。

面前的人,皮肤白透得如清澈的冰雪,发丝却漆黑如深沉夜色。而他竟可以在狭间中自由行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听到了多少。

他眼底的情绪,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一片黑,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在这一方无人知道的狭间,子安低下头。

这是第一次,他与这梦里不断闪回出现的人,在现实里靠得如此相近。

一向如无风湖面一样平静的心,落了一颗石子,惊起水花,便一圈圈地荡了出去,再无法回复成最初的模样。

“池施主,我刚刚检查了,她们都没有出现过我的问题。”子安专注地看着池罔的眉眼,却露出苦笑,“只有我一个,到这里来了之后,发生了身份重叠、认知混淆的问题。”

那一瞬间,子安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渗透的人格数据,还是因为自己的冲动,他居然很想碰一碰池罔的没有瑕疵的皮肤、再亲一亲那能把人魂魄勾进去的眼睛。

察觉到自己的无礼念头,他连忙后退几步,和池罔拉开了距离。

子安看着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无法回答他,却还是执着的问道:“为什么连狭间都困不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为什么我所有要做、想做的事,全部都和你有关?”

在两层狭间的压制下,明明池罔不可能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所察觉,可是子安仿佛就有一种感觉,池罔正在沉默的注视着他。

仿佛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只是他没有选择说出来。

除下伪装后,这个人美得让人能忘记呼吸,时光在他的皮囊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也无情地在他的魂魄上打磨出苍老的轮廓。

看着他的眼睛,子安突然就觉得,只有这里是唯一露出了破绽的地方,能见证他独自走过的漫长年岁。

他已经一个人走了很久了。他已经很累了。

子安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你现在还不能知道。所以……对不起。”

有些事情一回生,等到做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就变得得心应手了,他小心的抵上池罔的额头,摊开池罔的手,握住他的掌心。

只是这一次他甚至没能立刻察觉,他下意识用了十指相扣的姿势,将他的手紧紧抓在了自己的手里。

子安闭着眼睛,声音直直打进藏在深处的记忆,“传输数据,并启动记忆改写。”

“你刚才只是站在后院,看着风云铮和房流比武,你没有听到我们的交谈,好吗?”

子安睁开眼,慢慢的放开了紧握的双手,“记录异常情况,分析他为什么……可以在狭间里恢复意识,以及这些冰雪都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向下压了一下。

池罔脚下的冰雪消失不见了。

他退回屋中,手又摆了下,步染和房薰恢复了动作,她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发生过暂停。

桌上蜡烛的火苗重新随风摆动,酒馆的小二将酒从柜子上拿下来,送到厨房加热,打了个哆嗦抱怨道:“都快入夏了,北边怎么还这么冷?”

房流停在空中的身体重新转动,枪与风云铮的斧头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