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2页)

宗启颢揽住祝斯宁,对祝广道:“还请秦王放心。”

他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祝广就不再赘言,毕竟是君主,还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说多就烦了还会没面子。

祝修永早已在队伍前头等候,待祝广一上马,号角声响,传令官骑着快马举旗从头跑到尾,大军随之开始往前移动。

祝斯宁眼睛酸涩,忽然觉得有点冷。以前在边境,祝广和祝修永也时常出征,可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阿宁,”宗启颢抱住祝斯宁,把他的头按进怀里,“别怕,以后我会一直在的。”

祝斯宁吸吸鼻子:“我没想哭,我就是有点难受。”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大军挥挥手:“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我总是要去适应。”

他眼眶通红,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宗启颢再没有其他动作。

祝斯宁是不会哭的,这一点祝修永说过。

昨日早朝结束后,宗启颢特意单独召见祝修永。

“朕想知道,如果不想和谈,打到外族彻底分崩离析,再无力南下侵犯,需要多少兵力?”

“陛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祝修永挑眉。

本朝对待外敌一直都是趋于平和的策略,能交好的尽量和谈。一旦不能和谈部族集结进攻,也是以抵御为主,避免两军对决造成大规模的伤亡。

祝家少有的几次主动进攻,都是以少胜多,这才没有让户部尚书急眼骂人,然而即便如此,每隔一段时间,特别是需要拨钱粮的时候,祝广还是免不了被户部的官员上奏,隔空削上一顿。

宗启颢道:“因为朕不想和谈了。”

重生一遍,少走很多弯路,宗启颢自觉王朝内部已经恢复到前世进行最后决战的的水平,更何况如今祝家还在,能臣强将俱在朝中为他所用,宗启颢信心十足。

“还有一件事,朕想了很久,想要在世子离开前问个明白。”

“陛下请讲。”

“祝家对阿宁如此纵容溺爱,是不是因为愧疚?”

祝修永收了笑:“陛下怎么做出这个推测的?”

宗启颢答道:“自然是有根据的,只是朕想要确认一下。”

祝斯宁前世出宫的具体时间点,正好是在萧逸明成功和谈之后。

再结合秦王妃的死和祝斯宁的腿伤,即使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宗启颢也能大概猜到,定然是外族胡虏所为。

前世祝家造反失败,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祝广带兵深入敌军内部,消耗了祝家大量的兵力,而那个时候,宗启颢计划着要和谈,对于祝广的孤军深入感到不满,因为朝廷还有诸多内务亟需解决,打击外敌完全可以再延缓,他更需要的是和谈来获得更多的休养时间。

于是,户部顺势只给够份额,至于其他认为祝广是多要的物资,一概不批。

虽然最后是胜利了,可祝家也元气大伤。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每人的想法不一样,也许祝家觉得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一次以后就再无可能,可宗启颢想要的是见好就收,为以后的长远发展考虑。

能在镇压了反叛的祝家后顺利将外族胡虏彻底解决,这其中也有祝家的一份功——两方相互消耗,最终成就了宗启颢。

前世祝家的反叛,是个明白人都知道胜算不大,再难也要去做,哪怕知道失败,也要毅然反抗……恐怕是因为祝斯宁过不去内心那个坎,无法接受自己与外族和谈。

这么多年,祝家世世代代抵御外族,已然成了世仇,家仇国恨,一旦有打击对方的机会,祝家定然不会放过。

祝斯宁对萧逸明的敌视也是在那时加剧的,彼时祝广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带兵深入,宗启颢对和谈的支持,是压垮祝斯宁的最后一根稻草。

“父亲喜欢阿宁,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一直觉得,阿宁最像他。”

祝修永深吸一口气,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祝斯宁一身是血单骑出城寻求支援的模样。至少,他是没有那样的胆魄,现在恐怕也没有。

他现在是秦王世子,要考虑的往往更多,难有这样的冲劲。

至于愧疚,当然也有。不过祝修永不想多说,让秦王妃付出生命和祝斯宁一双腿换来的战绩,一次就够了。

对于不想说的是,避而不谈甚至绕开往另一个话题走,这一点,他和祝斯宁是一样的。

“要彻底深入敌方打散这些联盟,可不是陛下一句话就能决定的,要多方配合才是。”祝修永道,“眼下外族使节才刚走,陛下就打算抄了人家的老窝,是不是不太好?”

宗启颢看着他:“无论如何,祝家都不乐意和谈吧?”

祝修永沉默半晌,而后道:“陛下宏图伟略,胸怀天下,陛下所做的决定,都是从天下大局考虑……”

宗启颢突然打断他:“朕不需要听这些套话,也许祝家是有些许私心,但朕相信祝家没有拥兵自重的意思。”

前世他对祝家提防不已,毕竟祝家的名头,在塞外可比宗启颢这个皇帝响亮多了。

“多谢陛下信任,臣感恩在心。”祝修永行了一礼,“我们既是君臣,又是姻亲,从公来讲,我相信陛下会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从私来讲,我却不希望陛下是。”

宗启颢没有回话,祝修永对他的很多情绪都来源于私人,在公事上他从来没有含糊过,这也是他能容忍对方的原因。

“朕觉得自己两样都能做到。”他会是一个好君主,守得江山万年永固,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和祝斯宁一起白头到老。

祝修永定定地看着他:“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帮你,我自己也不确定让阿宁和我一起走是对是错,可是让他留在京城,就算陛下愿意对他多加回护,我依旧不会放心——即使陛下做了承诺,但若是阿宁有一丁点委屈,再远再难,我都会把他带走。”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宗启颢同样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给。”

是“我”,不是朕。

日头愈加灼烈,刺人眼睛。祝斯宁睁着眼睛,一下也不敢眨,看着大军一路扬尘,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看一眼少一眼,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些人。

队伍前头的祝修永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后方的场景。

灰色的城墙蜿蜒成一条线颜色渐淡没入天际,祝斯宁还站在原地,变成一个小点。

祝修永知道,这个时候祝斯宁一定会和他挥手,即使他根本看不见,他也会做。

阿宁,以后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你千万要好好的。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总是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