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深宫稚子(第2/3页)

绿珠在这滁州城内的“姑母”家落下了脚,就打发儿子跟着“姑母”家的表哥们做事,然后她抽空暗中去见了谢萌和陈天尧一趟。

她此次的任务,需要多方携手共同完成,自然要先向这两位提前打个招呼,免得日后起了冲突,倒是便宜了外人。

那日绿珠拜访后,谢萌更是愁绪满怀。

“老爷,这是怎么了?”

谢夫人见他家老爷一个人在书房闷了半天,出来后又在那里唉声叹气,不解地发问。

“我是担心鸿儿。”谢萌前几个得的都是女儿,好不容易老来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珍爱非常。

“鸿儿是去二皇子身边,太后瞧在老爷份上,也会照看一二,老爷不必太过忧心。”谢夫人也想念儿子,不过丈夫已经难受成这样,她只能尽力开解他。

“二皇子?”谢萌苦笑起来,又叹了口气。太后的心思他当然明白,但是皇家的水目前太浑,再加上皇帝又是那样的性子,他们做臣子的牵涉其中,哪能讨得了好。

太后虽然护着二皇子,但是以卫家如今的声势,绿珠这般的聪明人,都不肯让他们的儿子与二皇子有任何牵扯,宁愿把儿子带到边疆苦寒之地,也不愿儿子留在京里,免得涉入皇家的这趟浑水,显然是并不看好二皇子。

“二皇子毕竟是嫡长,就算是陛下,也不会轻言喜恶废立的。”谢夫人听丈夫语出不详,着力劝慰道。

“如果太后长命百岁,我这是在杞人忧天,如果太后天不假年,那么……”后面的话,谢萌没有说下去,也不敢说下去。

自古以来行的都是嫡长继承之法,皇家为天下万民之表率,亦不会在这件事上轻易挑战正统之道。储君是国之根本,是天子家事,更是攸关社稷的大事,绝不可轻言废立,但是历朝历代,非嫡长却继位的君王数不胜数。

而细观那些没能继位的嫡长,除了早夭或者被逼做出自动让贤状之外的,几乎每一位成年后被皇帝剥夺皇位继承资格的嫡长,都会有一个罪不可赦的罪名。

若太后长命百岁,有太后护着教导着,二皇子应该不至于行差踏错,给他的弟弟们机会;要是太后不在了,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以二皇子的性格,想要什么都不做错,安安稳稳地熬到皇帝满意,实在是太难的一件事。

谢萌同样不看好二皇子景琪,但是太后硬把他家宝贝儿子,扔上了二皇子这条船,他除了在家唉声叹气,祈祷太后能够长命百岁外,能做的事实在不多。

在谢萌头痛该如何把儿子捞出那条不被看好的船时,深宫之中,未来的宣帝,没有母妃护持,也不被皇帝放在心上的年幼的六皇子景珂,正迎来他生命中最寒冷的那个冬天。

关于宣帝的母妃为何人,在景史上始终语焉不详,这是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诸如景宣帝这般的勤勉有为之君,就算其母身份低微,烈帝在世时,或许因种种原因不便提起,日后宣帝登基以后,也该为其正名,追封加谥才对。

奇怪就奇怪在,无论是景烈一朝,还是景宣一朝,关于宣帝的生母薛美人都含糊不清,草草带过。

而在野史上,关于宣帝的生母薛美人的身份,则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有一种说法称她是烈帝后宫的一名宫女,某日被醉后的烈帝临幸有孕,在分娩后亡故。

还有一种说法称她是烈帝后宫的某位妃子,在生下宣帝不久之后,就因牵扯进“逆王案”,被烈帝赐死,知情人全部被封口,此后便不准任何人提起。

鉴于景烈一朝有一段历史特别黑暗严苛,以上两种说法都有成立的事实依据,后世的史学家通常会择其一而考据之。

当然还有些猜测,则非常匪夷所思,荒诞无稽,与常人的认知相背,所持者若生在景朝,定会被治个抄家灭族之罪,实在是当不得真。

其实,若拿这个问题去问宣帝,他也不知道。

他从记事起,就只知道自己是皇六子景珂,身边有乳母一人,教习嬷嬷两名,内侍宫女五六人,居住在深宫之中的某个小小院落中。

母妃他从来没见过,幼年时候他也接触不到什么人,身边伺候的人从不会提起这个话题,所以他也想不到要问他的母妃去了哪里。

至于父皇,每年他只有节庆日的时候,由乳母或者内侍牵着手,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跪拜行礼的时候,才能远远见到一面。

宫廷之中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阴晦事,他经常会被乳母提醒凡事要小心谨慎,不要惹来祸事。那时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早就把他的后宫当作了摆设,根本就不再进来,后宫中的那些女人,还要整日斗来斗去斗个不停。

这里面的道理,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母亲的地位越高,参拜父皇的时候,位置就越靠前,也就意味着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离父皇坐着的那把椅子越近。否则的话,就只能像他这样,每次都只能跪在队伍的末端,连父皇的样子都看不清。

皇家子弟正式的启蒙教育一般是在六岁。六岁那年,他开始每日由内侍背着,送到咸阳宫去念书。六岁那年,他认识了他的伴读,年仅十二岁的萧振庭,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谋士,他未来的心腹之臣。六岁那年,他第一次发现,他的二皇兄非常讨厌他,讨厌到了憎恨的地步。

那时候他只是深宫之中一名不得宠的小皇子,从一出生就被打上了不得父皇欢心的烙印,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的父皇在他的皇兄皇姐出生后,都曾大赦过天下,唯有在他出生后却没有,嬷嬷们曾经私下偷偷议论过不止一次,他听在耳里,记在了心里,从此行事间更加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而他的二皇兄,母妃是早已仙逝的先后,据说父皇非常敬爱先后,曾经为了先后在天地祖宗前起誓,自此后永不纳妃,更是在先后病逝后,遣散后宫专心政事,而且二皇兄还颇得皇祖母的喜爱,从小就被养在了皇祖母的膝下承欢,也常常会被父皇叫到昭仁殿考校功课。

他和二皇兄之间的地位天壤之别,在咸阳宫里受到的对待也是天差地别,他实在想不通二皇兄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

二皇兄当着太傅们的面,不会把他怎么样,只要太傅们一离开,就可着劲地欺负他,嘲笑捉弄是家常便饭,撕掉他的书,让他被太傅们骂,抢了他的作业,害得萧振庭经常被打手心,还有种种恶劣事迹,数不胜数。

太傅们大多知道,却当作不知道,不敢为了他去得罪二皇兄,至于伺候他的内侍,根本就不是二皇兄带的那些人的对手,而他其他的兄长们,每每在这种时候,都会煽风点火加油添醋火上浇油,然后再负手看热闹。萧振庭因为护着他,每天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