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4页)

唐慎入门时,梁管家并不在,只是门房早已认识他,直接让他进去。

梁诵本就是姑苏人,这间园林并非是姑苏府尹居住的官宅,而是梁家自己在姑苏府的老宅。入了门向左走,进入泰山石门洞,便见一方碧波池塘。池塘边上栽种了十九棵山茶,塘中是枯萎残破的荷叶。幸得昨晚刚下了一场大雪,银雪裹着池边的方石,盖住了无花的山茶树枝,竟有白雪为花的美感。

唐慎穿过池塘,来到梁诵的书房院子时,差点不小心滑了一跤。他抬起头,正巧见到管家从书房里出来。唐慎喊了他一声,管家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等见到唐慎手里的礼盒,管家躬身道:“唐小公子,大人正在里面呢。您突然来了,可要我去通报一声。”

不问而上门,是为无礼。

唐慎点点头,管家进去通报,很快便让唐慎进去。

霜前冷,雪后寒。

屋外冷得令唐慎双手发紫,进了书房,屋子中央的镂空暖炉中烧着一盆银丝炭。梁诵见到唐慎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暖炉递给他,道:“不是该去书院么,怎的来了。”

唐慎拿过暖炉,梁诵招手让他过来坐,他就乖乖地坐到上座。

梁诵给他倒杯茶:“喝口热茶。”

唐慎喝了一大口,心里暖了,手上抱着暖炉,也暖了。他委屈道:“我来看先生。先生是姑苏府尹,新年时要去金陵府报任,元宵节才回来。回来后,还要管着姑苏府的花灯庙会。小子这不想先生了么,先生一得空,我就来了,先生不欢迎么。”

梁诵定定地看他,叹气道:“你这小子,我听旁人说,你在珍宝阁、细霞楼中,可是威风凛凛的唐小东家。怎么每次到了我这,就耍无赖,装小孩?”

唐慎心想:因为你吃我这一套啊!

唐慎:“我不过才十五,本就是个小孩。”

梁诵点头道:“是啊,你十五了,合着也该娶妻生子了。”

唐慎:“……”

“先生欺负我!”

梁诵哈哈大笑。

不过笑过后,梁诵正色道:“十五了,你今年也要参加乡试。乡试中举后,明岁春闱,你便要去盛京了。十五了,是个翩翩君子了。”

唐慎:“翩翩是真,君子的话……小子可没说要当君子。”

“子行矣!”

“诶!”

梁诵道:“回来!”

唐慎又回来。

这次梁诵的神情严肃了许多,唐慎也渐渐坐正,不敢大意。

梁诵道:“你已十五,为师能教你的东西,也不多了。学问一道,我不过是你的领路客,如何深学下去,终究看你自己。你若是只想考个举人,也不必再多深学。自我们两年前在赵家村相遇,如今已是过了两个春冬。”

唐慎奇怪道:“先生怎的突然说这个。”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为师想替你取个字。”

“取字?”唐慎一惊。

古代男人取字,大多在二十岁的加冠礼上,怎的先生忽然要给他取字。

梁诵看他一眼:“想甚呢?你自小便没个形状,给你取个字,是让你好好读书,好好做人,知否?”

唐慎:“……”

“我寻思我明明也没不好好做人啊……”

“嘀咕什么呢?”

唐慎:“没!没有!”

说要取字,梁诵仔细地想了想,道:“你名为唐慎,谨言慎行,便叫谨言如何?”

“唐谨言?”唐慎自己念了两遍,“我觉着不错。”

梁诵冷哼一声:“怕不是叫什么你都觉着不错吧。”

唐慎嘿嘿一笑。

反正以梁诵的学问和脸面,不可能给他随便取字,而且也肯定取的是一个好字,他根本不用愁。

“便叫景则吧。”

唐慎一愣:“景则,是为何意?”

梁诵:“你向来谨言慎行,从不出错,为师在这点上并未为你担忧过。至于景则……你且自己想去吧。”

唐慎十分委屈:“从没见过这样的,取了字却不说意思,先生你怎么这样!”

“自个儿学问不精,听不懂,还怪为师了?”

“先生又欺负我!”

梁诵笑骂:“子行矣!”

唐慎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他也确实要去书院上课了。

等走到书房门口时,梁诵问道:“对了,今日在紫阳书院教课的是哪位讲习。”

唐慎回头道:“似乎是钱斯年钱讲习。”

梁诵:“钱讲习善于《春秋》,你可得好好听听。”

唐慎:“整个姑苏府,最善于《春秋》的可不是我家先生么。”

梁诵笑了:“马屁精!”

唐慎嘿嘿一笑,心想:您可不喜欢我拍您马屁?

在梁府喝了一杯热茶,又抱了抱暖炉,唐慎不觉得冷了。一路上他不断想着:“景则到底是什么意思。先生从不会随意给我取字,他取字,定然有缘由。景则,景则……是为何意?”

来到紫阳书院,孙岳正拿着《公羊传》,一遍又一遍地读着。

唐慎到他旁边坐下:“都说临时抱佛脚,孙胖,你这抱得可真够早,还有八个月呢。”

孙岳没好气道:“我可不是你,唐小三元。要是我明岁想考上举人,可得努力呢。好不容易提前知道考官是谁,我当然得对症下药。十有八|九,罗大学士出的便是《公羊传》里的题目。”

“孙岳,你怎么还罗大学士呢?”

唐慎和孙岳一起抬头,说话的是个书香世家的秀才。他回过头,叹气道:“去岁咱们都说,今年的秋闱主考官是罗大学士。不假,确实该是他。但孙岳你现在可别读《公羊传》了,罗大学士不能做咱们的主考官了。”

孙岳:“啥?为何又不能做了。你又说是他,又说不是他,什么意思。”

秀才道:“你还不知?罗大学士昨日自刎而亡了!听说是昨日凌晨在书房里自刎的,到卯时才被人发现。”

孙岳瞪大眼:“不会吧!”

唐慎:“自刎?罗大学士为何自刎?”

秀才叹息道:“还能为何?前日深夜,听说啊,那牢里的钟大儒去了!罗大学士是钟大儒的学生,也是他的忠实拥趸,不过谁能想他竟然就这么跟着走了啊。”

孙岳把《公羊传》扔在书桌上,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还读了两个月的《公羊传》,读得滚瓜烂熟。现在可好,全部废了!唉唐慎,你说我怎的就如此可怜。嗯?唐慎,你怎么了,怎的不说话?唐慎?诶,唐慎!”

钱讲习进学堂时,正巧碰到唐慎夺门而出,他被唐慎狠狠一撞,手中的书掉了一地。

钱讲习面色不悦地说道:“那是唐慎?怎的,不想上课,当着老夫的面走了?”

孙岳也不知道唐慎是怎了,只得为他说好话:“他家中突然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