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的故乡

无论在联邦还是帝国,双生幼崽都极其罕见,在宇宙海盗眼中更是一件难得的奇货。

从虫蛋时期就在黑暗宇宙中坎坷漂泊的小雄虫虽然年幼,却曾在无数双肮脏又贪婪的虫爪之间辗转,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快乐”的年纪就已经饱尝痛苦和绝望,此刻终于等来了一副温暖的胸膛。

奄奄一息的幼崽极力忍耐着被挖去翅翼的剧烈痛苦,在陆忱怀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坐姿,生怕触碰到救命恩虫肩上的伤口。

他在看不到边际的黑暗童年中过早锻炼出了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十分清楚地察觉到随着海盗数量不断减少,那些负隅顽抗的凶残雌虫反而攻势更猛,连始终游刃有余的大雄虫也在战斗间隙发出几声乏力的喘息。

意识到这一事实后,“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的幼崽顿时哭得更凶。

他陷入了拼命的思索,并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采取了行动,立刻撅起小屁股向上拱了拱,同时努力张开双臂,试图通过“将自己充分摊平”的方式充当盾牌,为救命恩虫提供力所能及的保护。

正与队友合力击退敌虫的陆忱无暇关注其他细节,只觉得怀里的小虫似乎轻轻扭了几下,还用软乎乎的侧脸蹭了蹭自己的胸膛。

“别怕。”

光子剑早已从沾满鲜血的掌心里滑脱,大雄虫单手持着一把粒子枪,从队友肩膀上精准点射了不远处的一只海盗,眼也不眨地瞄准下一个目标,对幼崽低声安抚道:“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场混战在半小时后终止,操纵舰船冲进黑暗星域的海盗在最后关头被陆忱亲手捏碎喉咙,踉踉跄跄地捂着脖子原地栽倒,等在一旁的雌虫机甲师立刻跃跃欲试地接手了主控台,并立刻重新规划航向,驾驶飞船驶离附近的危险区。

由于战斗双方数量悬殊,小队成员们虽然在单兵作战方面占优,却没能击杀全部敌虫,致使两只负伤星匪通过逃生舱成功脱离舰体、逃往星域深处。

陆忱放下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努力绷直胳膊的小僵虫,将幼崽妥善安置在清理完毕的干净甲板上,垂眸注视着正在进行运算的探测设备,平静地说道:“那两只海盗被击中了头部,坚持不了多久。”

站在他身旁的雌虫队员原本因为失误有些愧疚,闻言长舒一口气,抬起手来抹去侧脸的血迹,在舷窗中打量起了自己的倒影,露出个释然的笑容:“多亏您击杀了他们的首领,否则绝不会如此顺利。”

“没错,伪装成买家、将这伙匪徒引出中心城的策略也非常有效!”另一只高年级雌虫从清点缴获物资的工作中抬起头来,目光十分热切:“您不愧是准将阁下的雄主,跟叶将军一样具备指挥作战的强大天分。”

联邦诸虫对于这对伴侣的称呼一向十分固定,从来都将叶泽称作“S级雄虫的雌君”,却很少有虫会从军雌的角度出发,将地位更尊崇、名声更显赫的雄虫称呼为“叶准将的雄主”。

所幸,被这只雌虫学员所恭维的雄虫是陆忱,对于雌君在事业上与自己实力相当的现实接受得十分良好,所以并不在意此类无聊细节。

已经离星数日的陆忱听见战友提到军雌的姓名,心中顿时盈满了对家虫的思念,那双还未完全褪去凌厉之气的黑眸中也瞬间浮现了一丝暖意。

——他和叶泽明明只分开了几天,却仿佛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不知那只做事沉稳、却总是喜欢在自己的触碰下耳尖泛红的雌虫此刻在什么地方,又在面临什么样的军务。

目光瞬间柔软的雄虫在满地狼藉的舱室中央站起身来,将已经脏污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扫视了一圈狼狈又疲倦、却十分亢奋的雌虫学员们,温和地说道:“诸位辛苦了,计划能成功都靠大家共同努力。”

他伸出指尖在面前的光屏上点了几下,含笑说道:“其他队友正在外层空间等待我们凯旋,将物资清理完毕后就可以立刻集合返星。”

同样奔波数日的雌虫队员们还未从摘取胜利果实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当即爆发出一阵欢呼,继续无比亢奋地投入了冗杂繁琐的整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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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执行任务的这颗星球自然环境恶劣、基础设施落后,被一层暗灰色的矩状星云所包裹,因此被过往虫族称作“矩星”,渐渐使虫遗忘了它的编号,就连在此地居住数年的叶泽也无法准确说出那串复杂数字。

自从生日宴当晚的许愿事件后,被幸福感和安全感紧密包围的军雌意识到那些晦暗不堪的往事早已消散,在彻底释然之余还将童年“趣事”作为笑话分享给雄主,心态良好地将那些成长过程中的坎坷看作一种财富。

然而,默默听故事的陆忱表面上十分平静,实际却不像叶泽本虫一样对这些往事感到淡然。

——虽然曾经那只食不果腹、坐在破旧屋檐下呆呆望着星空的小雌虫早已成为联邦最出色的战士,并且拥有了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幼崽,但爱情本身就与对爱人的怜惜密不可分,陆忱理智上知道没有必要,却仍然无法克制为雌君的童年经历感到难过。

监考教师兰斯已经确认过实习小队的任务完成情况,在正式返星前的最后一天,作为队长的S级雄虫趁着夜色驾驶飞行器返回矩星,按照记忆中叶泽曾提起的线索来到了下城区。

十几年时光匆匆流逝,足以使身体孱弱的幼崽长成强悍有力的军雌,对于一颗已经完成聚变数万年的星球而言却几乎没有产生任何痕迹,陆忱将飞行器停泊在小型枢纽站,撑着能源伞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雨中。

夹杂着污染物的雨水污浊微凉,在合金伞盖上敲出一片清脆的叮叮声,S级雄虫径直穿过肮脏混乱的街区,一路上受到了无数流浪者虎视眈眈的窥伺,终于在被劫掠以前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下城区的核心位置有一个小型商业圈,那里经营着一家非常著名的蛋糕店,橱窗里陈列了无数造型美观的点心和糕饼。”

“店主是一只两百多岁的老亚雌,心地非常善良,经常将新烤出来的饼干分给附近的小乞丐,偶尔还会免费派发冰淇凌。”

讲述童年时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时,军雌将侧脸贴在雄主胸前,嘴角由于幸福而微微上扬。

“蛋糕的造型美观,吃起来也一样美味吗?”轻抚着雌君鬓发的雄虫问道。

“不知道,”叶泽愣了一下,诚实而坦荡地答道:“我身上一块星币也没有,分饼干时又抢不过其他幼崽,只能隔着橱窗看热闹——但冰淇凌确实非常可口。”

尽管伴侣已经不再为此伤感,回过神来的陆忱依然感到心中隐隐作痛,他颔首谢过眼前殷勤揽客的店员,将储蓄卡放在收银台上,十分平静地放出一颗言语炸弹:“请您将橱窗里陈列的所有糕点都打包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