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二天,十六区下起了朦胧的细雨,我从冰箱里找到了面包、火腿和冰牛奶,勉强吃了个早饭。

吃过早饭,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书架,书架上只有几本书,但刚刚好是我喜欢看的。

宋东阳出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书,我能感受到他在看着我,但我假装自己没注意到,宋东阳看了我很长的时间,到最后我挨不住了,想去喝杯水,刚抬起头,就正好同宋东阳视线相对。

他的上半身赤/裸着,缠绕着纱布,头发因为没有精细打理,显得有些毛躁,脸色偏红,我甚至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胡茬。

“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烧着么?”我问了句。

“有退烧药?”

“有。”

我放下书,拉开了背包,从铁盒里取出注射的药剂递给他,他给自己扎了一针,沉默地看着我。

我受不了他的眼神,我说:“你的下属应该在周围吧,你喊他们来照顾你。”

“迟睿,”他沙哑的嗓音变得格外温柔,像情人般低语,“这种情况下,不适合联络他们。”

“没有不合适的,”我一点也不吃他这一套,“权看你想不想。”

“我的确是不想,”宋东阳靠在柔软的靠椅上,放下了架子,沾染了人间的气息,“我只有三天的假期,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我和你。”

“不要重复你昨天的谎话。”

我一点也不相信宋东阳是真想同我结婚,这太荒谬了。

“迟慧的确是重生的。”宋东阳坚持这么说。

“我很难相信这个说法,或许他买通了我身边的人,或许他有某种特殊的技能,比如占卜术?”

我试着去通过其他的方式解答那次的“猜中”。

宋东阳静静地看着我,他并不反驳,我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一个重生的人么?

那真是荒诞极了。

我吸了口气,问宋东阳:“在迟慧的记忆里,你和我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相信他的话语。”宋东阳给了一个让我意外的答案,“他总是自作聪明,试图让我做出对他更有利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我一点也不生气,不是伪装,而是真的不在意。

“为了获知未来。”宋东阳给了我答案。

“你不是不相信他的话语么?”

“他能让我看到未来。”

“他是骗子。”

“我倒希望他是骗子。”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他一直在绕圈子,反倒让我的兴趣越发浓郁,即使是假的,我也想知道一个答案。

“很好的未来,”宋东阳竟然笑了,像我们年少时那般灿烂而温暖,“我们彼此信任,在一起并肩作战,感情融洽,相伴到老。”

你在骗我。

这句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如果他在骗我,那在他看到的未来里,我们不再彼此信任,不再并肩作战,感情出现了矛盾,这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该说这所谓的“未来”,还是有几分准确的么?

我随手抓起了一个苹果,它已经不像昨日那般水灵了,我也不嫌弃,用手掌擦了擦,就咬了一大口。

我问他:“所以那孩子真不是你的啊?”

“他是第一区特首的儿子。”宋东阳随口爆出了一个炸弹。

“谁,迟慧的孩子?”

这概率不大吧,据说第一区的特首爱妻如命,不像是会做出婚内出轨的人。

“迟慧。”

“迟慧?他是第一区特首的儿子?”

我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扔了,实话实说,气饱了。我心心念念有机会要把迟慧弄个半死,以报答他对迟家人的“馈赠”,却未曾想过他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身份。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在我看到的未来里,第一区的特首会亲自到第三区来接他。”宋东阳倒是有问必答。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逻辑不对,又问他:“迟慧有这么好的身世,你还让他进迟家做什么?直接把他送回第一区,他又那么喜欢你,你直接跨越了八个区成为人上人,不好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迟慧的记忆存在缺漏,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而你准备瞒着他?”我有点厌烦我和他的默契,“你这样挺渣的,和骗婚没什么区别。”

“已经快瞒不住了。”宋东阳轻声回答。

“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说:“大概是因为,这些话也只能同你说了吧。”

“宋东阳,你可真话唠,”我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你是要把一年份的话,集中在这三天都说完么?”

宋东阳抿了抿嘴唇,竟然就这么不说话了,或许是药效上来了,他靠着沙发,缓慢地闭上了双眼。

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衬托他如童话中的王子般清新俊逸。

我在这近乎静谧美好的氛围中,却骤然升起了一丝恐慌。

我抬起食指,悄悄地、偷偷地凑近了他的鼻下,他温热的呼吸撒在了我的指腹,我像被灼烧了似的收回了手,却松了口气——他还活着。

即使在最憎恶他、最厌烦他、最憎恶他的时候,我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我的半条命抵押在了他的身上,纵使我们相隔万里,我们敌对仇恨,我们发誓永生不见。

他睡了一小会儿,又醒了,他问我:“中午想吃什么?”

我看了看他胸口的纱布,问他:“你就不能叫你下属过来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妥协似的说:“好吧,我让他们送饭过来。”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吃上了达到第九区平均水准的饭菜,我吃得很开心,抬起头时,才发现宋东阳早就停下了动作,正盯着我看。

我问他:“你看我做什么?”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喜欢你,是真的。”

我笑了笑,低头吃了口饭,回他:“你疯了。”

他就不说话了。

吃完了饭,外面的天竟然暗下来了,乌云黑压压地聚了一片,俨然一副要下大雨的模样。

我的心情不太好,大雨总能让我想到一些糟糕的记忆,而那些糟糕的记忆里,几乎每一次,都有宋东阳。

宋东阳又给自己打了一针药,他走到了窗户边,推开了半扇窗,扭过头对我说:“迟睿,来聊天啊。”

“不了吧,”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宋东阳不再说话,甚至扭过了头,只盯着外面的天空。

我曾惧怕暴雨和雷电,在我浅薄的记忆里,我就是在那一天,被人从温暖的房间抱走的。

我记得那时的我不停地哭喊着,换来的却是仿佛永不止歇的毒打,从那一夜起,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惧怕暴雨和雷电,每当雷雨天来临,我都会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