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吻

整整行走一夜的罗德深感疲劳。他睡了一个白天,等到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傍晚。

尼禄伏在床边的桌子上,胳膊下压着一张羊皮卷。

他点着蜡烛,火红的焰色在他脸庞跳闪,白银般的亮发泛红,象被浇灌一层鎏金。

罗德沉静地望他一会,以刚刚睡醒的沙哑嗓音说:“你休息了吗?”

正看书的尼禄被惊动,一抬头正对上罗德的视线。

“我也才睡醒不久。”他无法自制地羞红脸,拿起羊皮卷晃了晃,“一边看书一边等你醒过来……”

罗德侧了个身,一只手掌撑着下巴,脸上还有未竟的惺忪睡意,“看的什么?”

尼禄将羊皮卷压平,冲他浅笑道:“是上次那个我们没有读完的故事。”

罗德闭着眼睛说:“念给我听听。”

尼禄站起身,拿着羊皮卷坐到床边。他挪近床头的蜡烛,破旧羊皮卷上的文字顿显清晰。

他轻声念道:

『米诺斯成为无坚不摧的战士,再加上细腻敏锐的心思,他战无不胜。

王国的人们对这个所向披靡的王子寄予厚望。他们高声疾呼米诺斯的名字,在他走着的路上铺设地毯,向他撒玫瑰花瓣和榛果,亲吻他马车辗轧出来的车辙。民众比国王与王后还要期待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天……』

罗德来了兴致,笑着说:“越来越象你了。”

尼禄愣一下,浏览文字的眼光稍作停留,继续念道:

『就在王国的边境,突然出现一头兴风作浪的九头蛇。这头怪蛇长着九颗头,其中一颗头要是被斩断,立刻又会生出两颗来。它翻爬在泥泞的沼泽里,依靠吞食田地和人畜为生,嘴里吐出的毒气能造成瘟疫。很多人都命丧这头怪兽的腹中。

作为具有神力的勇者,米诺斯顺应民众的意愿,前去斩杀九头蛇。

头脑聪颖的他想出一个办法,每砍掉九头蛇的一个头就用火把烧焦伤口,使它无法再长出头。

然而,在砍去最后一颗蛇头时,狂喷不止的毒血溅到米诺斯空荡荡的眼帘上。

这一瞬间曾经被挖掉的眼珠重长出来。在九头蛇毒血的作用下,米诺斯一共长出四颗眼珠,一个眼眶里挤着两颗,令人恐怖地向外翻出来。

就这样,米诺斯重回光明,却同时背负了畸形的五官。为了不吓到别人,他只好用丝绸蒙住眼睛。

他就象一个即将溺死的溺水者,刚刚冒出水面喘口气,就要重回黑暗的水底……』

尼禄为奇异的情节惊愣片刻,下意识捏住残破的卷角。

罗德浅淡地笑笑,不经心地说:“有趣。”

尼禄顿一会,接着念下去:

『米诺斯杀死怪蛇,更获得民众的支持和追捧。他威名赫赫,甚至有周边邻国的国王向他致信,期望在他将来当上国王之后归顺于他。他的登基众望所归。

就在米诺斯越来越接近王位时,邻国的森林里忽然出现一只叫做伊拉的女妖。

这只女妖的身世十分奇特。

她的母亲容貌出色,拥有惊艳众人的黑发黑瞳,以及花瓣般的红唇。众神之父朱庇特痴迷她的美丽,对她展开狂热的追求,却被她以投掷石块的方式拒绝。

心胸狭隘的朱庇特由爱生恨,诅咒她以处女之身生下身怀怪力的伊拉。

伊拉承着神的怨恨出生。她和她的母亲一样相貌极美,却拥有一双被诅咒的黑眼睛。任何直视她眼睛的人,都会变成石块,包括她的母亲。

就在分娩时,伊拉的母亲因为不小心看了她的眼睛,也结成了石头。

失去母亲的伊拉在森林里长大,很多途径森林的人命丧于她的眼睛之下,成为一尊尊石像。她被所有人惊恐和唾弃,几乎是臭名昭著。

邻边的国王们联名向米诺斯请求帮助。米诺斯接受他们的嘱托,前去森林里刺杀这只令人畏惧的女妖……』

罗德随口一问:“他杀死了她?”

尼禄停顿很久,有些恍然地说:“……没有,他们相爱了。”

罗德惊愣一会,深刻的唇弓微微翘起。他若有所思地问:“然后呢?”

尼禄放下破旧的书卷,遗憾地说:“这本书破烂得就象奴隶的衣服,剩下的书面都破损得看不清文字。”

罗德轻哼一声,“还真是吊人胃口。”

尼禄将残破的书卷叠好,赤红的烛光满覆他清瘦的脸颊。

“我会让奴隶跑一趟庄园,拿来上次我们看的那本完整的书卷,”他温柔地说,“如果你想知道结局的话。”

罗德坐起身,凌乱的睡衣敞开到洁白的锁骨,几乎晃乱尼禄的眼睛。

“别去管一个虚构的故事了。”他揉了揉蓬乱的头发,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尼禄,“今天不是还要出去玩吗?”

尼禄轻轻地勾起唇角。

……

缪斯节的夜晚,连每一粒尘土都染了点艺术性。

厨师推着餐车贩卖食物,将麦饼捏成长笛的形状烘焙。狂欢的罗马人在屋檐上挂满木雕的小竖琴,在树枝间拴满风铃,风铃声象扬尘般响彻罗马上空。艳丽的女奴们在街道旁弹拨竖琴,街头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有希腊戏剧的表演。

一切无比欢欣。

罗德和尼禄走在人群中,习惯性地十指相扣。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牵手,尼禄就有行将胀裂的满足感。

街头的花贩将红玫瑰剔除尖刺,用赭红的薄纱包住花茎,做成一束新鲜的捧花。

罗德黑发黑瞳,外在的神情也是一种冷冷的、不容易亲近的气息。他的两瓣红唇始终都很润泽,这使他清雅之中有一些妖冶的意味。

他的外表过于瞩目,总会让他收获来自陌生人的关照。

花贩笑嘻嘻地凑近罗德,拉过他的手,为他献上一束捧花。

尼禄的嘴角抽了抽,强烈的妒意让他脸色愠红,扣着罗德的手陡然夹紧。

罗德接过捧花,拖拽着他硬邦邦的胳膊,走到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

“你嫉妒了?”他盯着玫瑰花,轻描淡写地说。

尼禄闷闷地说:“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跟别人亲近……”

罗德不禁莞尔。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他,即使笑起来也只是眼角微弯,眉梢间有一些舒缓的意思。

他环住尼禄的脖子,以侧脸去贴紧他的耳廓,低声说:“别忘了,我是属于你的……”

这句表明所属权的话让尼禄从内心发出战栗;好比一滴水渗进几近干涸的舌头,尼禄感到稍微的解渴,同时又觉得干渴更多。

他被这种干渴驱策,伸出臂膀箍紧罗德的腰。

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胸膛象被粘住一样相抵,耳朵里充盈着彼此呼出的热息。

罗德将侧脸埋进他的颈窝。尼禄的颈动脉跳动有力,此时贴紧他的眼帘,一下下敲打他的眼睛。他用嘴唇去磨蹭尼禄的脖颈,那里每一处光裸的皮肤都给他热辣辣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