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奇遇

吕文诸子皆是非常不错, 两子沉稳英武,女儿长得虽不算绝色,但也是举止端庄,眉眼柔顺。

严江考较了一下他们的知识水平,他们发现他们学的都是黄老之学,而吕公的学术又与常流有些许不同——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从孔子开私学之后, 春秋战国私学之风极盛,但凡有点名头的都喜欢开讲坐, 有钱有名的可以周游诸国, 诸王给钱相请去讲课, 没钱的,就在自家门下放张草席, 就能算是开学了。

而且后者去听的还很多——因为有钱有名的讲座那是被权贵垄断的,普通庶民连进门去听的资格都没有。

诸子百家之学也是乘着私学之风,因此而生。

但就他游历魏国的这些时日来看,各国各家的学说们,已经出现了无数分支, 墨家三支就不说了,儒家学派更是已经有了八派, 法家与黄老这两派已经完全数不清了, 每个传承人都愿意在学说里添加自己的理解,所以吕文给孩子们的思想就是顺势而为,趁势而起。

严江第一天没有教这些孩子什么东西, 而是和他们聊天讲故事,他学识渊博无比,讲的很多东西吕文甚至拿出珍贵的纸笔奋笔疾速书,现代人很难想像古人对知识的渴求,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种族们想知道什么东西时,谷歌百度能随时听命,知网维基想开就开,郦道元写一本山水经注,那是要实打实走完数条大江。为了写一本史记,太史公翻阅天下藏书不说,还亲自走完六国故都,找寻一点点可能的蛛丝马迹。

韩非写《韩非子》不是在家里关门写的,那其中出来的无数典故成语,都是他周游列国时的考察论证,这些东西,都是真真正正的一字千金。

及到陛下醒来时,从窗外飞到阿江肩膀上,给孩子们讲得正上头的严江干脆扯着它的翅膀,摸着它的胸脯,给他们讲解鸟为什么可以在天上飞,以及猛禽的爪子究竟有多大。

这些孩子们听得哇哦地惊叹起来,这时那个非常沉稳的小姑娘的吕雉终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先生,可不可以摸摸这大鸟儿啊。

严江于是看向陛下。

陛下威严万分地回望他。

空气中仿佛闪烁起了火花。

严江于是柔了柔陛下的羽毛,对小姑娘歉意地道:“好像不行,这鸟儿脾气暴烈,甚会伤人。”

吕雉倒没有失望,只是依然好奇地端坐在一边,问先生道:“先生能服猛禽,为何还任它妄为任性呢?”

“那依你之见,应如何驯服呢?”严江微笑道。

“自然是以食诱之,鞭候之。”吕姑娘认真道。

严江唇角微弯:“如此计若无用呢?”

吕雉思考了数息,才道:“若喜它,便放之;若厌它,便炖之。”

严江忍不住大笑出声,陛下一脸淡漠,它还不至于根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吕雉虽然困惑这位先生的大笑,但她只是端坐在那里,没有什么不安之色,平静如初。

严江一时兴起,问他们一个个想要学些什么。

吕泽说想学为官之法,吕释之想成为将军,吕长姁想学织造之术成为县里人求娶的对象,唯有吕雉思考许久,问先生都会些什么?

严江一时感觉有点怪异,便淡然道:“吾可观诸天星辰,定天地经纬,知古今宇宙,纵然身处大海望洋,亦能知天地所在。”

吕雉摇头道:“吾身为女子,不能远门,不学此术。”

严江又道:“吾擅长笔墨,可绘世间万物,精巧如生。”

吕雉摇头道:“此学虽妙,非我所喜,不学此术。”

“识百兽,游山野如家?”

“这也太累了些。”

“法家之术亦懂,知法术势之要?”

“这,太过深奥了些,还是不学了罢。”

“墨家家术,机关巧学,以为天下之利器?”

“这……还是罢了。”

“儒家学略懂,可引你入门,再荐入大儒门下。”

“不学。”吕雉一口回绝。

严江终于感觉出不对在哪里了,一时恶趣味大起,眉眼轻挑道:“这也不学那也不学,那你还听些什么?”

说着,他顺手将手上的橘子放在桌案的东角,冷淡道:“从正门出去。”

吕家小姑娘眉眼微抬,告了声罪,在父亲不悦的目光里,轻巧地出去了。

严江向吕文示意无事,便给他们一一讲起了若想为官、为将的出路,吕文的两子皆已成年,为官在楚国地是没有什么大门路的,可以入咸阳学宫,经过考较就可为官,为将便更易了,如今的秦国征北方燕国,必有残余燕军四处流窜,只要吕释之带着一只乡勇,去捡几只燕军,就可在秦国换得军功做为报效。

他随口讲了一些为吏之道,与带兵的小细节,再给出“遇到兵灾后,到处都有流民”你们作为“乡吏”“百夫长”该怎么办的命题,命他们揣摩之后,写一篇作文,写好之后,他再针对性讲一下。

不是他吹,以他在秦国混这么多年,以及后世的积累,做一点低级讲解再容易不过,至于更高嘛——他身边不是还有只猫头嬴么,这些事情,他才是这世上最懂的一个。

至于吕长姁想学的织造之术,严江给她画了几张建议提花机的图样,告诉她将这机器做出来,你织出的布就是王者,天下无敌。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学美术时里修过古代艺术史啊,他们大学里当年教这门课时结合的实物,可是的把这些古代机器还原出来的,至于怎么用,抱歉他忘记了,还是让这位有心人慢慢揣摩吧。

可惜他不记得烧陶瓷的原料了,不然说不定还能烧出青花来。

送走几人后,已是夜里九点左右,被冷落许久的陛下正自己翻开包袱觅食,却被严江一把抱走,后者一脸内疚:“陛下真是委屈你了,这么晚才吃东西,是我错,你且歇着,我这便给你撕肉。”

陛下一脸狐疑,千古一帝的直觉发挥作用,伸头就要看包袱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严江淡然地拿起肉干,给陛下证明没有什么违禁物品。

陛下这才点头,吃起严江给他撕细的肉干。

严江悄悄将肉干放下,小心地让上边的碎肉遮住下方的一只大田鼠干。

陛下美美地吃着,询问起怎么又开始教孩子了,咸阳那一堆还满足不了你么?还是你已经不满足于带这些动物,想带人了?

“怎会呢,若我问及我想带之人,唯有陛下一人而已。”严江随口敷衍,然后忍不住补了一句,“但那小姑娘,很不简单。”

陛下歪了歪头,示意你继续说。

“今日一见吕家诸子,陛下你可知我明悟何事?”严江已经和它非常熟悉了,知道什么事情才能将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引开——让陛下知道他吃的是老鼠,自己怕是明天得遮着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