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 115 章

和大王聊了一整夜, 严江虽然疲惫的紧,可还是打了精神,和这姑娘聊了起来。

历史已经被他这只大风扇吹得七零八落,虽然他带物种回来改变历史时,那叫一个理直气又壮,但没办法,那时他心神未安, 一路上危机四伏,心态根本调整不过来, 直到回到秦国, 才勉强算是安稳下来。

可这么三五年来, 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

所以,在看到一些名留青史的大才时, 总会忍不住生起那么一点怜爱之心,能帮总想帮点,甚至看到刘季时,也没有顺手把他收割掉。

三十年后的大乱之世宛如一个明镜,所有人的人性, 一个个拖上去检验剥开,让后世之人知晓, 人性有多经不起考验。

后世对吕雉有如此多的批评, 但严江记得历史之前的记载里,她的年轻时的所做所为堪称女子典范,尽到了妻子的一切, 但战时的一切都可以说是生活所迫,逼不利己,称帝后,戚夫人的步步逼迫,便只能罪有应得,被废的太子不会有活命之机,自古夺嫡之争,不成则死,怨不得人。

所以他很想知道,这吕雉和普通的少女,有什么不同。

吕雉姑娘端坐在严江身前,小声将自己昨天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她问的问题带着一点天真,其实就是想问,她能不能和兄长一样,有所做为,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父亲,但父亲说她身为女子,理应的管好家宅,女子柔弱,在家依仗父兄,出嫁依靠夫君,如此一世,就算圆满,如今见了先生,她想一问,此题可还有其它解法?

严江先笑了,便问及她可否幻想过什么。

吕雉小姑娘腼腆地笑了笑,看了左右无人,才小声道:“那县令甚是厉害,众人皆听令于他,阿雉也曾想也有如此威风的一日呢。”

但父兄对此都是轻笑而过,父亲说她的面相是有大命格的,将来嫁于人上人,便能如此威风了。

严江于是点头:“那你愿意如此么?”

“这……”吕雉姑娘思考了数息,终是微微摇头,“嫁人纵然威风又如何,那吴起何等人物,嫁他岂非好事,可一有大事一临身,他便杀妻以证忠义;还有赵王偃,宠妾灭妻,废长立幼;如此种种,不甚举也,阿雉便觉得,将此身若由我做主,方能算是圆满,否则,便如莆草弱柳,随风而起。”

她认真向严江拜了拜,平静道:“阿雉想学之术,便是能为自己做主之术。”

严江上下打量这小姑娘,终于明白,历史人物能名留青史,绝对有自身不的凡之处,她才多大,便能如此条理清晰地想清楚自己的人生想要什么,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去获得,但已经算是难得的明白人了。

“此身由己,”严江轻轻念着几字,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传你此术。”

吕雉略微微睁大眼眸:“当真?”

严江点头:“当真。”

话虽如此,严江还是仔细想了想,在这战国乱世,一女子如何才能为自己做主,其实也没的选,除非她可以像自己这样,既精通野外生存又精通坑蒙拐骗,这样基本就能自己做主。

可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做为女子她身体上的枷锁,就很多。

严江也知道自己教不了她多久。

所以,还得量身打造才是。

“楚国虽大,国却弱,三五年内,你依然要由父母做主,而我传你的学说,你能在三年之后,通过吾之考校,吾便带你离开,给你为主之路。”严江准备过两天写了一本简单的数术,传她入门,现代嘛,可以教她一些理论。

这些理论是他以后世所学,基本上就属于透过现像看本质,将事情拆开分析,再用诸国来举例,苏秦张仪为什么可以说动六国,就是因为他们成功利用了诸候之间的勾心斗角,商鞅为什么可以变法,因为他看清了秦国社会的弊端,可以对症下药,以单父县为例,这里临近魏国,却与楚都寿春不在一线,所以可以躲过兵灾。

那这里是安全之地么?

并不,楚国若有危,此地封君必会征宋鲁旧地之兵,做为战场上一线炮灰,到时吕家会父子皆在其列,到时县城必然乱起,动摇吕家根基,轻则迁移,重则全灭。

如果没记错,后来吕文一家是在沛县,在古代,一般无事绝不会迁家。

吕雉听得眼眸闪光,因为,她听得懂。

严江遇到过张良陈平李左车优旃等才华出众之人,但他们都已经形成了的固定的思想,教起来其实是很烦,因为他们总有无数问题有固有观念,扭转起来几乎极为麻烦。

当然,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上铁头嬴就是了,严江和他观点相撞时,那人条例清晰视天下如草木,严江无数次想当个严师把他按上地上打。

而这姑娘听了,就信了,她会思考想不通的地方,自己补充其中的逻辑,却暂时不会怀疑这是不是错的。

一点就通,一教就会,让严江生起一股自己当老师也可以很优秀的错觉。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严江想着,后世刘邦只在位八年,她以一女子之身,灭韩信彭越,节制一众功臣十五年,太史公的评价是: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所行之法,文景两帝亦不敢改。

历史书上说楚汉之乱后,民心安稳,那是笑话。

当时屠城成风,项羽大城屠了六次,小城数不胜数,刘邦也屠了五次,其它诸王都是下一城屠一城,那是真想怎么来怎么来,现在人听人肉羹觉得残忍啊!恐怖啊!人神共愤啊!

可要来了战国时期还这模样,怕不就要被人骂成矫情!

因为战国时,人肉羹太寻常了,项羽煮过王陵的老母亲,乐羊面不改色吃了完了用儿子做的肉汤,刘邦说分我一杯羹,如果去翻看刑法,绝对可以写出一出恐怖故事,所以废除肉刑才称德政。

当时民众皆逃入山岭避祸,那时外有匈奴雄视,内有诸王并立,可以说,若非她诛除大臣,刘邦死后,如此濒危之局,天下骤然便要生六国之乱,与她家诸吕王侯支持,新生的汉帝国能不能熬过帝弱君幼,都是一个问题。

刘邦为什么后来不敢废皇后废太子,就是因为吕后与她家兄弟其势已成,他知道初生的帝国经不起再一次内乱。没奈何,他只能又当了一回渣男,明知自己死后了戚夫人母子有何下场,也还是把儿子送入赵地就封,而将戚夫人留在宫中,算给吕后出气。

所以戚夫人后来输不起,被罚舂米后还编个歌唱“我儿子是王,谁能让他来救我啊~”时,彻底激怒吕后——他儿子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登基了。

回想八年委曲求全,古今第一惨案骤然爆发,让人同情之余,也不得遗憾这是她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