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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德·塞特斯太太?”

“是的。”

“我从西门·马科斯太太那儿得到你的地址。”她表情里一丝细微的变化告诉我:我不讨她喜欢。“我来是想请问你是否愿意帮助我进行一项研究。”

“我!”

“如果你曾是莉莉·蒙哥马利小姐。”

“可我父亲——”

“不是关于你父亲的。”一匹小马在马厩里发出一声嘶叫。小男孩带着怀疑的神情看着我。他妈妈叫他走开,去把他的桶装满。我摆出了富有牛津魅力的绅士派头。“如果实在太不方便,我可以改日再来。”

“我们只是在打扫而已。”她把手中的扫帚放在墙边,“可你究竟在追寻谁呢?”

“我正在做的研究关乎——莫里斯·康奇斯。”

我像一只鹰一样紧盯着看她的反应,但只见她一片茫然。

“莫里斯什么来着?”

“康奇斯。”我把这个名字拼给她听,“他是一个著名的希腊作家,年轻的时候在我们英国生活过。”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笨拙地将一绺头发顺到后面去。显而易见,她是那种除了马儿、房子和孩子以外,对其他一切都一无所知的英国乡村妇女。“老实说,我很抱歉,但这一定是搞错了。”

“也许你认识的是查尔斯沃思?或者是汉弥尔顿·杜克斯?那是很久以前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

“可我亲爱的先生哪——对不起,不该说我亲爱的先生……哦天哪——”她的停顿颇显魅力。我仿佛看出她一辈子老是爱说话闯祸,但是看到她那晒黑的皮肤、清澈的蓝眼睛,还有显然尚未衰老的躯体,也就觉得她可以原谅了。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了她。

“于尔菲先生,你知道一九一四年我多大吗?”

“当然一定是十分年幼了。”她的微笑让我觉得自己说的恭维话是欧洲大陆式的,令人难堪。

“我那时十岁。”她的视线转向正在往桶里装东西的儿子。“本吉的年龄。”

“其他那些名字——对你都毫无意义吗?”

“天哪,是的,但……这个叫莫里斯的——你说他叫什么来着?他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我摇了摇头。康奇斯又一次耍弄了我,使我陷入了十分可笑的境地。他可能只用一枚针一指,便在一本旧的人名地址录里找到莉莉这个名字。是的,他只需要找到这户人家一个女儿的名字。我心里毫无把握,但也只好继续追问下去。

“他是这家的儿子。也许是独生子吧?很擅长音乐。”

“恐怕搞错了。查尔斯沃思夫妇没有孩子,汉弥尔顿·杜克斯夫妇有个男孩,但——”我看到她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记忆受到阻碍——“他在大战中死了。”

“我看你刚刚又想起了别的什么。”

“不——我是说,是的。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你说他擅长音乐。”她露出怀疑的神色。“你该不会是说老鼠先生吧?”她大笑起来,双手的大拇指钩着马裤口袋的边儿。“我想起了《柳林风声》这首歌。他是意大利人,来教我和妹妹弹钢琴。”

“年轻吗?”

她耸耸肩。“相当年轻。”

“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情况吗?”

她垂下眼睛。“甘伯里诺?甘巴德洛?……大概是这样的名字,甘巴德洛?”她说这名字的口气使人觉得那是在开玩笑。

“是他的名吗?”

她完全记不清了。

“为什么叫他老鼠先生呢?”

“因为他有一双老瞪着人看的棕色眼睛。我们常常逗他,逗得可狠了。”这时她的儿子过来了,推着她,而她也一脸惭愧地看着她儿子,倒好像被逗弄的是他似的。她没有看到我眼里突然一阵激动的表情。我想到康奇斯一定用了不只是一枚针来确定人名地址录中他要找的人。

“他是不是有点矮?比我矮?”

她摸着她的头巾,极力回忆着。随后她看着我,显出疑惑的神情,“你知道吗?……但这不可能是……”

“你能不能非常耐心地让我再问你十分钟的问题?”

她迟疑着。我又礼貌又坚决:只要十分钟。她转向她的儿子。“本吉,去叫冈希尔德给我们泡些咖啡,端到园子里来。”

他望着马厩:“可是这匹懒马还没喂呢。”

“过一会儿再来照料它。”

本吉沿着石子路跑去。德·塞特斯夫人脱去手套,甩掉头巾,我跟着她走过一条柳荫道,沿着一堵砖墙往前,穿过一道门,进了一个老园子。迎面一池秋花。在房子的那一边有一片草坪,一株雪松。她领我七拐八弯地来到一座凉廊。廊上有一架装遮篷的秋千,还有些雅致的铁座椅漆成了白色。我推断查尔斯·佩恩·蒙哥马利爵士有一把金色的解剖刀。她坐在秋千上,指着一张椅子示意我坐。我独自低声赞美这座园子。

“挺不错,对吗?我丈夫几乎是一个人打理好这一切,可怜的人,他自己几乎没有时间来看它。”她微笑着说:“他是一个经济学家,整天待在斯特拉斯堡。”她荡了一下秋千,脚甩得老高。她有点太孩子气,太知道她的好身段,这大约是对单调乡村生活的一种反应。“来,谈谈你那位我从没听说过的著名作家。你见过他?”

“他死于德占时期。”

“可怜的人。怎么死的?”

“癌症。”我赶紧补充道,“他呀,咳,对自己的过去很保密,别人只能从他的著作内容作一些推断。我们知道他是希腊人,但他也可能曾经装成意大利人。”我跳起来给她的香烟点火。

“我不能相信那是老鼠先生。他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小个子男人。”

“你是否记得一件事——他弹钢琴,也弹古钢琴吗?”

“古钢琴就是弹起来叮叮咚咚响的那种琴吗?”我点点头,但她却摇摇头。“但你说他是个作家?”

“他从音乐转向文学。你瞧,在他早期的诗歌和他的一部小说里,曾无数次提到他在英国时有一段不愉快,但却很有意义的爱情故事。当然我们无法知晓在多大程度上他是在回忆现实中的事,在多大程度上又是在添枝加叶。”

“可是——提到我了吗?”

“各种各样的线索都指明那女孩的名字是一种花的名字。他住的地方离她很近。他们两人的共同爱好是音乐……”

她坐直了,来了兴趣。

“你究竟是怎么追到我们这儿的?”

“哦,各种各样的线索。从他的文学作品中去找。我知道那地方十分靠近洛德板球场。在一个段落里他谈到这个女孩和她的古英国姓氏。哦,还有她那著名的医生父亲。然后我就开始在街道指南里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