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张的单恋(第2/4页)

忽然间地,他心一动,一个念头浮了上来:“我怎么就不能学学唐伯虎呢?”

唐伯虎能为了秋香进华府,自己当然也能为了春好进雷府。若是实在进不去,那没办法,只好再想新主意;只要是有希望进,那自己就必得试一试!

进去之后,首先就要想法子把春好这份差事搅黄。那姨太太虽然是个女人,不能把春好怎么样,但雷府里还有个身为男性的督理大人呢!

雷督理的大号叫什么,他说不上来,这些年来连番打仗,胜者为王,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个将军那个司令的尊姓大名,简直记不过来。但张家田可以确定两点:第一,这雷督理没死,此刻确实是个活督理;第二,雷督理好像是一点也不老。

换言之,督理可能看上春好,春好也可能看上督理。

这么一想,张家田就彻底坐不住了。事不宜迟,他得想法子去!

(二)

张家田有个兄弟名叫侯三,侯三的四姑原来是在阔人家做奶妈子的,认得许多同行。于是张家田给侯四姑送了四斤槽子糕和两篓上等水果,侯四姑便把他介绍给了雷府的李管家——该管家在当年还不是管家时,曾与侯四姑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到了如今,人老心不老,二人偶然见了面,还要眉来眼去地传情。

雷府的门房正好缺个听差,侯四姑不来说情,那李管家也打算要出去雇个小子,侯四姑发了话,他乐得答应,做个人情。及至见了张家田本人,李管家反倒犹豫起来——他只是想添个小厮在门口,平时扫扫院子跑跑腿。让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大小伙子干这种杂活儿,怎么看都是埋没了他。

“好。”他沉吟着说,“你先干着,将来……”

没有后文,因为他不了解张家田的本性,所以不敢贸然地许大愿。张家田别有居心,也没打算在雷府出人头地,所以对着李管家笑了又笑,他装傻充愣地也没说什么。按照李管家的指示,他这天清晨在雷府大门内的长板凳上一坐,等着听候差遣。

坐了半个时辰,他坐不住了,溜达到门外东张西望,又仔细端详这雷府大门的气派模样。雷府门前是一片平整的开阔地,红漆门柱,红漆大门,门外左右各有一座门房,清晨阳光照射着那高墙头上的碧绿琉璃瓦,照出了上方一片星星点点的辉煌。大门开着一扇闭着一扇,两旁站着荷枪实弹的卫兵,卫兵像假人似的,纹丝不动,莫说表情,连眼珠子都不转。张家田不是个乡巴佬,可若不是这大门内的叶春好勾了他的魂魄,他也绝没有胆量站到这样的两扇大门前。眼角余光瞄着那两个卫兵,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因为都知道大兵有枪,敢杀人。他平时在街上打架斗殴,谁都不怕,唯独不爱招惹大兵,就是怕吃枪子儿。

“当大官是好。”他想,“光是大门口的这份威风,就够吓人的了。”

紧接着他又想:“这府里头,又得是个什么样儿呢?”

里头当然又是一番温柔富贵的景象,但因为和他实在是没什么关系,所以他好奇得有限,只是惦记着那富贵乡里的叶春好,又怕人家对她不好,又怕人家对她太好,有心托人给她带个信儿,又找不到相识的熟人。

无奈之下,他只得耐下性子傻等。如此等到了下午,他正坐在门洞内的长椅上,听身边几个老听差扯淡,忽然有所预感似的一扭头,就见一对美人相依着走来,其中一人梳着乌黑的齐耳短发,穿着白地浅灰柳条的旗袍,瞧着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正是叶春好,旁边一人梳着两条大辫子,却是蓝衣黑裙白丝袜,一派中学女生的模样。

叶春好略微有一点近视,眯着眼睛认清了张家田后,她一点也不避嫌,脸上立刻就有了笑模样,一边快走过来,一边唤道:“二哥?你是找我来了吗?”

张家田见了叶春好的好模样,却是有点自惭形秽,强定了心神开玩笑:“不是,你再猜。”

叶春好摇了头:“那我可猜不出了。”

当着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老听差,张家田不敢说实话,怕那帮人听了,要笑话叶春好。向旁走了几步避开了旁人的耳目,他小声说道:“你一个人在外面谋事,我不放心。正好这儿招人使唤,我又闲着没事,就过来了。”

叶春好听了这话,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二哥,你真是的,拿我当个小孩儿看。可你是个自由惯了的人,如今干这个活计,不拘束得难受吗?”

“我没事儿。干活挣钱,不比在街上混强?你个姑娘家都知道要强,我是个男人,更得干点儿正经事,对不对?”

叶春好看着他,点了点头,心里明知道他对自己有所图谋,可是又不能不承认:他对自己也是真好。

这时,张家田又道:“你知道我在这儿就好了,要不然我还犯愁,不知道怎么给你捎信儿。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受了欺负,或者是让人干活跑腿儿,都来找我,我给你干。”然后他对着那女学生微微一抬下巴,“去吧,那位小姐正等你呢。”

叶春好转身要走,临走前对他小声笑道:“她不是小姐家,她是这府里的三姨太太,我的学生。”

话音落下,她转身跑回了那位三姨太太身边,两个人像一对姐妹一样,继续并肩走出去了。张家田看着她二人的背影,就觉着春好真干净、真灵秀,像清晨一朵含苞带露的花。那三姨太太打扮得再嫩,再装女学生,也不如春好的一个零头。

所以,他也下了决心:非得尽快把春好带走不可了。

春好既是从大门走出去的,那必要走大门回来。张家田眼巴巴地坐在门内等着春好回来,那长凳上仿佛长了刺,扎得他坐不住。旁边一个名叫老吴的便抬头看他:“你这是闹痔疮了?”

“不是……”他心不在焉地敷衍答道,“我是看我妹子怎么还没回来。”

“那个女先生,是你妹子?”

“表妹,不是亲妹子。”

老吴笑起来:“表妹?那你小子就更甭等了。你表妹现在是三姨太太的宝贝,轮不着你惦记了。”

张家田和他相处一天,已经发现这人嘴敞舌长,此刻听他话里有话,心中立刻一动:“她顶个先生的名儿,其实不过是多念了几年书,其他什么都不懂,还是个丫头片子呢。三姨太太再缺人才,也犯不上拿她当宝贝啊!”

老吴听了这话,依旧是摇头嘿嘿发笑,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张家田等到了天黑。

雷府的门房,夜里也少不得人,张家田是新来的,理应多受累,正好他自告奋勇地愿意值这前半夜的班。春天的夜,还非常地冷,他躲在门房里,隔着玻璃窗向外望,心想这深宅大院里的姨太太,还有胆子彻夜不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