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4页)

他们拿走了我的首饰和全部物品,而后是登记并按手印,最后还给我拍了照。

眼泪涌上来了,我知道怎么哭都无济于事——犹如雨滴落进沙漠——所以在它们流下来之前,我忍了回去。

平安夜在监牢里度过。这也算惨到家了。

我孤零零地坐在监区刷了油漆的水泥长凳上,在一盏耀眼的电灯下面瑟缩成一团,两眼盯着乌黑冰冷的铁栅发呆。牢房另一头的办公室里,几个面容疲倦的男女警官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桌上放着塑料咖啡杯、家人的相片和各种各样的圣诞饰品,他们有的忙于处理文件,有的则轻松地聊着天。

夜里快11点——这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几个小时——那个粗壮的女警官来到牢房门前,打开锁,“我们暂时扣下你的车。找个人来接你吧。”

“我能搭出租车走吗?”

“抱歉,不行。我们还没拿到你的检验结果,不能贸然释放你。必须要有人来保释才行。”

脚下的地板仿佛突然消失了,我坠入无底的深渊。该死的,这件事已经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了。

看来我只能安心在牢里待着了,平安夜我怎么忍心让玛吉过来保释我呢?

我抬头注视着这个女警官疲倦的、遍布皱纹的脸。看得出来,她是个慈善的女人,今天是平安夜,而她却还要守在警局加班。“你有家庭吗?”我问。

她被我问得一愣。“有啊。”她清了清嗓子才回答。

“今天夜里还要加班,挺不容易的啊。”

“有工作我已经很知足了。”

“是啊。”我叹口气说。

此时如果非要我给一个人打电话的话,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名字,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是怎么突然蹦出来的。“德斯蒙德·格兰特。”我说,“他是圣心医院的急诊医生。说不定他能来,我的手提包里有他的电话号码。”

女警官点点头,“那就打给他吧。”

我慢慢站起,感觉自己就像半截旧粉笔,了无生气。我们沿着一条绿色的走廊来到一个摆满空桌子的房间。

女警官把我的手提包递给我。我顾不上颤抖的双手,在里面翻找起来(这会儿要是能吃一片阿普唑仑就好了)。很快我就找到了他的号码,还有我的手机。

在女警官的注视下,我拨出了那个号码,然后屏住呼吸,等待着。

“喂?”

“德斯蒙德?”我的声音细若蚊蝇。电话接通的一刹那我已经后悔了。他是不会帮我的,他凭什么要帮我?

“塔莉?”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塔莉?”他又叫了一声,且多了几分关切,“你怎么了?”

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刺得两眼发疼。“我在金恩郡警察局的牢房里。”我轻声说,“罪名是酒后驾车。但我实际上没有喝酒。这是一场误会。他们不让我走,除非有人来保释。我知道现在是平安夜,可我实在是——”

“你等着,我马上就到。”他说。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脸颊滚滚而下。

“谢谢你。”

我清了清喉咙,挂掉了电话。

“跟我来。”女警官说。她用手指轻轻戳了我一下,提醒我动起来。我跟她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更大,也更忙碌,尽管今天过节。

我坐在墙边的一张椅子里,虽然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些醉汉、妓女和街头小混混被带进来,但我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终于,门开了,德斯蒙德走了进来,身后是随风盘旋的雪花。他的长发湿漉漉、亮晶晶的,肩膀上还残留着几片没来得及化掉的雪花,他的鼻尖冻得通红。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羞愧得甚至不敢抬头。

他大步向我走来,长长的黑大衣像翅膀一样在身后张开,“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已经好多了。真对不起,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而且今天还是平安夜,来的又是警察局。”我说不下去了,此刻我真希望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反正再过十分钟我就下班了。”

“你在值班?”

“替那些有家室的人值的。”他说,“我应该把你送到哪儿?”

“我家。”我说。我什么奢求都没有,只想在我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也许醒来时就能忘掉这个倒霉的夜晚了。

他搀着我的胳膊,领我来到他的车前——他居然在警局门前违法停车。我告诉他地址,我们就那样在沉默中走了几个街区,一直到我的公寓楼下。

车子刚在楼下停好,一个身穿制服的门童便立刻站在了车门旁。

德斯蒙德扭头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事实上,我并不想邀请他上楼,我不想强颜欢笑,不想假装没事一样和他闲聊,可是今天这种情况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他呢?他刚刚才为我跑了一趟警察局呀。

“一起上去喝一杯吧?”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怀疑,但最终还是说道:“好吧。”

我打开车门,下车时由于动作猛了一点还险些摔倒,幸亏门童及时伸手扶住了我。“谢谢。”我咕哝了一句,推开他就向前走。我仿佛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德斯蒙德,头也不回地穿过大厅,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嗒嗒有声。来到电梯前,我按下了按钮。进电梯之后我们仍然没有说话,镜子里的我们和镜子外面的我们,仿佛处在同一个世界。

来到公寓,我打开门并请德斯蒙德进屋。他跟着我穿过门厅来到客厅,在这里,西雅图美丽的夜景一览无余。雪花从黑色的天幕上洋洋洒洒而来,在柔和的霓虹灯光中焕发出绚丽的色彩。“喝酒?”我问。

“还是喝咖啡吧。”

他的话让我不禁想起这个狼狈的夜晚。我甚至有些恨他。

我到厨房里煮咖啡,这其间我找了个借口,钻进了洗手间。结果我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头发被雪压得贴在头皮上,还微微打着卷;脸色苍白,满面倦容,而且我今天没有化妆。

天啊。

我打开药柜,找到我的阿普唑仑,吃了一片之后才返回客厅。他找到了我的CD播放器,放起了圣诞节的曲子。

“我很意外你居然给我打了电话。”他说。

我没说什么,因为答案实在太可悲。我在沙发上坐下,准确地说是瘫倒在沙发里。我今天遭受的打击已经太多,再也站不住了。阿普唑仑没有起到效果,恐慌感正向我袭来。“德斯蒙德·格兰特。”我说。我只想随便说点什么,好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我曾经和一个叫格兰特的男人睡过几年。”

“哇。”他走过来坐下,离我很近,我能闻到雪花在他的大衣上融化后散发的气味和他呼吸中带出来的咖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