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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出第一高中的剑道场中传来竹刀相互击打的声音,在场外都能听到洪亮有气势的口号声,以及脚跺在地板上的声音。

顾问老师周日不来,基本就是自主练习,由高年级学生来指导低年级学生。所以不允许迟到。特别是一个月后有大赛预选赛,为此要集中特训。真琴匆忙穿过校园,走向剑道场旁的社团教室,穿上胴甲[1]。刚抱着全套护具迈进剑道场,就听见了怒吼声。

“真琴!你迟到了吧!”

读高二的主将绵贯大吼,竹刀差点儿刺进天花板。这人嗓门大,个子高,最擅长的是上段打面[2]。因为总穿鲜红色的胴甲,便被人称为“平成的赤胴铃之助”。

“对不起。”

真琴找了个空位开始热身,留意不打扰到正在进行击打练习的其他社员。上初中后,真琴加入了剑道部,但并不是因为感兴趣才加入的。比起文化类社团,确实更想进运动类社团,但真琴不喜欢球类,田径社团又太不起眼,这么一来选项就只剩柔道、剑道和舞蹈了。舞蹈最先被排除。柔道要跟别人有身体接触,不喜欢,划掉。于是就只剩下剑道部了。

初中时真琴曾有一段时间退社,不过高中又重新加入,就这样一直开心地练习到现在。或许原本就很有天赋,二段合格了,真琴想着有机会就挑战三段好了。

正热身时,绵贯咚咚咚地走过来了。

“干吗呢你,真琴你也得去指导学弟学妹啊。本来高三的学生退社后人手就不够。”

“都说了知道了。刚才去打工了。”

高三的学生在校际比赛之后——预赛失败后——就退役了。然后高二的绵贯成了新主将,真琴是副主将。但说实话,真琴觉得自己不是当副主将的料。只是剑道部原本部员就不多,这次轮到了自己头上罢了。真琴对社团活动没什么热情,也没有拉着部员参加校际比赛、进入全国三甲之类的梦想。只是无端觉得既有个人竞技又有团体竞技的剑道很有意思,还有集中精神、一心一念去攻击的战斗方式很符合自己的性子,才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练到现在而已。

“热身结束后就去当元立[3]啊。”

“了解。”

绵贯离开了。

真琴完成挥剑一百次,穿上胴甲,把叫作“面下”的手巾缠在头上,再戴上甲手。作为对手的后辈们还不能很好地控制竹刀,经常打不准,常会打到手腕和肩膀等没有护具的地方。拜他们所赐,真琴手腕和肩膀上的瘀青就没退过。

“都听着啊,别吊儿郎当的,赶快给我打过来。”

真琴向结对练习的后辈挑衅道。对方的斗志被激发,不停地打面过来。

“太轻!再用力!”

冲击练习中,元立不用一味被打,也可以打回去;但在打入练习中,元立只能被打。不过被打的次数多了,就能冷静地观察出对方的缺点。被真琴指出应该注意的地方后,下次练习时对方总会稍有进步。再进行指导,对方就会变得更好。如此磨炼后辈的剑技,助其进步,真琴还是很开心的。所以真琴还是很喜欢充当元立这个角色的。

最后全员正坐冥想,行礼后结束练习。练习结束后,各年级轮班用抹布将剑道场擦干净。今天轮到高二的学生。真琴让高一的学生先走,然后从仓库拿来桶和抹布,走向剑道场外的洗手池。

晚秋凉风瑟瑟,护具下被汗水打湿的身体被凉风一吹,很舒服。对于剑道练习者来说,最严苛的是夏天的训练。无论多热也不能取下护具,因此面、甲手和胴甲都很臭,甚至会发霉。冬天也有冬天的痛苦,光脚走在剑道馆的地板上,凉得像踩在冰上。但活动开以后身体就渐渐暖和起来了。所以对真琴来说,寒冷时期更适合训练。

真琴浸湿抹布,桶里装满水,走回剑道场。几名高二学生纷纷拿起抹布,迅速弯下腰跑起来擦地。

“哦,真琴,谢啦!”绵贯也接过抹布,“今天挺累的吧,打扫完冲个澡就赶紧回家吧。”

“啊,可是今天得去剑道俱乐部。”

“这样啊,接下来要去市民馆吗?”

“嗯。”

绵贯和真琴并排“嗒嗒嗒嗒”地跑着擦地。

“不过你去得够勤的啊,是志愿者吗?”

“肯定不能收钱啊,我这水平才二段。不过出差的话费用倒是可以报销。”

剑道场面积很大,划出两块练习场。弯腰擦地正好可以锻炼腿部和腰部。

“我可不行。上学加补习班加社团活动,排得满满当当的,本人可没精力再干别的了。”

“是吗?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挺开心的。”

“啊,因为真琴你喜欢小孩啊。”

“嗯。只要混熟了,都很可爱。”

“小学生太吵闹了。我挺发怵的。”

“还有幼儿园的小不点儿呢。”

“啊,真的?可是啊,再怎么说,这么小的孩子练剑道也太早了。”

“说是以增强体力为主要目的。当然,最初连蹲踞[4]都做不好。但都很努力地挥剑呢。虽然姿势一团糟吧。”

真琴觉得好笑,笑出了声,绵贯惊呆般地说:“啊,听起来好像可爱得不得了呢。”

擦完地板,两人都站起身。

“那我去那边了。抱歉,时间紧张,这个你帮忙洗一下。”

真琴把洗抹布的工作托付给绵贯后,回到社团教室换好衣服,背着全套护具离开了学校。到市民馆步行大概十五分钟。真琴的护具袋是有轮子的款式,出远门时比较方便,但像这么短的距离就背着走了,权当训练。

“那个,不好意思。”

刚从校门出来就被人叫住了。虽然刚过四点,但深秋昼短夜长,再加上今天有点阴天,天色已经暗了。借着门灯,真琴发现对方穿的不是蓝出第一高校的校服。真琴又飞快地扫了那人一眼,貌似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干吗?”

“那个,总在公交车里看见你……啊,我是七海高校的,那个,嗯……”

对方满面通红,摆弄着校服下摆。

“所以呢?干吗啊?能马上说完吗?还是要花时间?哪个?”

真琴倒不是故意严厉,只是单纯地在想,如果话不多就背着护具,如果要时间比较久就把护具放到地上听而已。但对方似乎受到了伤害,表情都变了。

“对、对不起,那个,所以……我、我很欣赏你,那个,我、喜欢你。”

脸更红了,前言不搭后语,眼中还浮出薄薄的泪花。啊啊,所以我才觉得女人真是麻烦。真琴在心中咂嘴。真琴长得很标致,至今为止,不光同校的学生,还有许多其他学校的学生如此这般来表达爱意。每次拒绝对方,或是被对方怨恨,都让真琴觉得十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