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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名为波士顿大屠杀(5)的小事件。您曾经听过吧?”

“当然。”

“嗯,当我在大学里查资料时,十分偶然地发现,波士顿大屠杀包括暴民向一个岗哨投掷石头。总共四人伤亡。格兰特先生,我小时候所受的教育是波士顿大屠杀。想起那件事,我二尺一的胸中常常怒火膨胀。一想到英军用枪扫射无助的平民,我鲜红的血就会沸腾。当我发现事实上不过是一场斗殴,您无法想象我有多么震惊,还不如当地新闻中美国任何一场罢工中警察和罢工者的冲突严重。”

由于格兰特没搭腔,他眯着眼睛,背着光注视着格兰特,想看看格兰特的神情。可是格兰特却凝视着天花板,好像凝视着正在形成的图案一样。

“这就是我要研究这么多的部分原因。”卡拉丁不由自主地说,他又靠在座位上,继续注视着麻雀。

不久,格兰特伸出手,一言不发,卡拉丁给了他一支烟,为他点上。

他们默默地抽着烟。

是格兰特打断了麻雀们的表演。

“汤尼潘帝。”他说。

“那是怎么一回事?”

可格兰特的思绪仍然在远方飘荡。

“毕竟,我在工作中也见过这样的事,是不是?”他不是对着卡拉丁,而是对着天花板说,“这是汤尼潘帝。”

“汤尼潘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布伦特问,“听起来像是专利药品。您的孩子身体不好吗?小脸发红,脾气暴躁,四肢容易疲劳吗?给他吃点儿汤尼潘帝,保证药到病除。”可是格兰特没有回答。“好吧,那您就藏着掖着您的汤尼潘帝吧。我不稀罕。”

“汤尼潘帝,”格兰特说,仍然是梦游的声音,“是南威尔士的一个地方。”

“我早就知道是某种药。”

“如果你去过南威尔士,你就会听说,在1910年,政府动用军队扫射为争取权利而罢工的威尔士矿工。你可能听说过当时的内政部长,温斯顿·丘吉尔,为此负责。你会被告知,南威尔士永远不会忘记汤尼潘帝!”

卡拉丁收起了轻佻的腔调。

“而事实大相径庭?”

“实际上,真相是这样的。朗达谷地区较为粗鲁的一帮人完全失控了,商店遭到洗劫,财产遭到毁坏。格拉摩根郡的警察局长要求内政部派兵保护臣民。如果一个警察局长认为情况已经严重到需要向军队求助的程度,那么内政部长在这一点上别无选择。

但想到军队面对一群暴徒而不得不射击的可能性,丘吉尔感到恐惧,因此他终止了军队的行动,而是改派了极其普通的、可靠的首都警察。除了卷起来的胶布雨衣之外,他们没带任何武器。军队作为预备队被集结,不过和暴民接触的全是赤手空拳的伦敦警察。整个事件中,唯一的流血是有一或两个人流了鼻血。内政部长还因这次‘前所未有的干预’在下议院受到严厉的批评。那就是汤尼潘帝。那就是叫威尔士人永远难忘的军队镇压。”

“是的,”卡拉丁斟酌说,“是这样,那几乎和波士顿事件类似。有人为了一种政治目的而把简单的小事无限地夸大。”

“重点不是这两件事类似,重点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瞎编的故事,然而没人反驳,现在已经永远无法推翻了。一个完全不真实的故事,逐渐变成传说,而知情者却袖手旁观,什么也不说。”

“确实,十分有趣,有趣极了。就是这样创作的历史。”

“没错,这就是历史。”

“这给我提供了研究方法。毕竟任何事情的真相根本并不在于某个人对此的描述,而在于当时所有琐碎的证据。一份报纸上的一则广告,一栋房子的买卖契约,一枚戒指的价格。”

格兰特继续凝视着天花板,麻雀们的喧闹声又回到了房间。

“什么使你感到好笑?”格兰特说,终于转头并且注意到访客脸上的表情。

“这是我第一次看您像一个警察。”

“我感觉我符合一个警察的特点。我符合警察思考的特点,我自问每个警察在侦破每个谋杀案时都会问的问题:谁受益?不过我现在第一次想起,说理查除掉男孩们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王位更安全。这种圆滑的推测是扯淡。假设他除掉了男孩们,在他和王位之间,还隔着男孩们的五姐妹。更不必说乔治的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了。乔治被剥夺了公民权和财产,他的儿子、女儿的继承资格被禁止。不过我认为被剥夺的公民权及财产可以被撤销,或者被废除,或者诸如此类的什么。如果理查的继承权不牢靠,那些人的存在都会威胁到他的王位。”

“那么那些人都比他活得长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要查出真相。男孩们的姐姐必定还活着,因为她作为亨利的妻子而成为英国王后。”

“听着,格兰特先生,让我们从头开始查吧。不用史书,或不用现代的版本,或任何人对任何事情的任何看法。真相不在叙述中,而在簿籍里。”

“说得真动听,”格兰特称赞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一切。书面形式的历史未必是真实的历史。真实的历史在服装账簿,税收中拨给王室的费用开销,私人信件,遗产名册里。如果有人坚持认为伍斯特女士从来没有生过孩子,而您却在账簿里发现一个账目:‘为吾妻在米迦勒节(6)前夜所产的之子:五码蓝色缎带,四便士半。’那么可以相当合理地推断这位女士在米迦勒节前夜生过孩子。”

“是这样。我明白了。好吧,我们从哪里开始?”

“您是案件的调查者,我只不过是查资料的。”

“你是研究人员。”

“谢谢,您想知道什么呢?”

“呃,首先要了解本案的主犯对爱德华之死的反应,我的意思是说爱德华四世。这会很管用,甚至可以说有启发作用。我是说,爱德华意外死去,他的死一定让每个人措手不及。我想知道有关人士的反应。”

“那简单易懂。我认为,你是指他们的行为,而不是他们的想法。”

“是这样,当然。”

“只有历史学家才会告诉你他们的想法,研究人员只讲行为。”

“我想知道的就是他们的行为。我一直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顺便提一句,当理查听到他哥哥的死讯后,圣托马斯爵士说理查做了什么?”布伦特想知道。

“圣托马斯爵士(约翰·莫顿的化名)说,理查忙着迷惑王后,劝她不要派大批的护卫去护送来自勒德洛的王子,其间,他策划了一场阴谋,埋伏在勒德洛到伦敦的途中绑架王子。”

“那么,根据圣贤莫尔的说法,理查一开始就想取代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