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奉安国公没离开多久, 慈宁宫就召了姜苁灵来。守在慈安宫一宿没睡的姜苁灵急忙忙赶至慈宁宫,这还没进门,慈宁宫的首领太监就给他提了个醒。

“皇后娘娘正陪着太后呢。”

倒吸一口冷气, 这两位主凑到一起准是针锋相对,慈安宫已经塌了,慈宁宫暂时可不能再出事, 否则太医院全得遭殃, 不禁加大步子。进入正殿,先是抬眼快速瞄了下太后, 见其右手捂着心口,还在喘着大气, 顾不得行礼,立时上前。

“臣太医院院判姜苁灵请为太后诊脉。”

此刻太后是既气恨至极又害怕地在心里劝慰自个:“准, ”赶紧地伸出手搁在桌几上。

李安好两眼红红,面上尽是担忧:“姜院判,你可要好好为母后诊一诊, 就在刚刚她可是动了大怒, 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你可闭嘴吧, 太后听着这话怎么都觉皇后是在咒她, 只奈何不得,眼眶里泛泪。今日在慈宁宫张狂的若是哪个妃嫔,她早就活撕了她,是一口气都不会忍。

“皇后娘娘安心, 臣定细细为太后娘娘把脉,”就这一小会,姜苁灵后背都湿了,闭目号脉, 本就紧皱的双眉,锁地更深。范德江的话还在耳边,他明圣意。

这姜苁灵迟迟不睁眼,太后观着其面,心都高悬起,强作镇定地吐吸着,她要放松,如此整个人才能舒展开。吸气……吐气,反复着来。

隔了足有二十息,姜苁灵终于号完了脉,他两眼皮还未掀起,太后就疾声问道:“怎么样,哀家的身子……”

不等话问完,姜苁灵就咚的一声磕下头去:“太后,您不能再动气了,上次气怒就引得心脉收窄,未好全心绪又连番动荡,更是雪上加霜。”

太后愣住了,手紧紧地护在心口,姜苁灵在说什么?把话掰开来回过几遍,才确定她没理解错。

李安好蹙眉,看着姜苁灵这般恳切地劝告,瞧不着正脸她也辨不明真假:“姜院判,太后的身子到底如何,请直言。”

跪伏着的姜苁灵身子一僵,迟迟不敢回话,状似极犹豫:“皇后娘娘,臣请殿外说话。”

“准”

“不许,”太后怕极了,但仍强撑着:“就在这里说,哀家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心口闷得发疼,手脚却变得麻木。

“母后,”李安好想安抚两句,却被太后一个眼刀子打住。

不管坐在主位的是不是皇上,这都是欺上之罪。一滴豆大的汗珠自姜苁灵的额中滴落。慈宁宫里死寂沉沉,太后听着声,不禁闭上双目,想赴死一般颤着唇开口:“说吧。”

姜苁灵深吸一口气,久久才低声言道:“心脉承受之重,有溃败之象,若再不放开心胸,恐随时会引发血气拥塞心脉猝……猝死。”

不是瘫了,是猝死。太后全身战栗,她随时可能会死:“开……开药方,哀家会按时服用。”

“臣这就去,只药治标不治本,关键还是要太后娘娘放宽心排出心中积淤。”

“哀家知道了。”

出了慈宁宫,李安好也又回了慈安宫,守着的小雀儿凑上前来,小声禀报,“之前主上有派范德江来看懿贵太妃,完后还找了姜苁灵嘀嘀咕咕了会话。”

恍然大悟,李安好莞尔:“太妃怎么样?”

“又尿了一回,”小雀儿眨巴着大眼:“刚淑妃和郝昭媛过来走了一趟,进寝殿请了安便离开了。”

李安好闻之不由得挑眉,淑妃和郝昭媛见着懿贵太妃落得这般下场,应是畅快了。可即便是瘫了,懿贵太妃还是皇帝生母,希望她们别忘形坏了大事。

“以后本宫若是不再,她们再来就别让进寝殿。”懿贵太妃的命是留给恪王的,旁人可不能动。

恪王夫妇走时,她与皇帝并没相送,想来徐嫔的东西是送出去了,那接下来就该等着了。

得了小妹送的两件小肚兜,徐雅雯脑子里全是她那双充斥着恐惧不安的水眸,静坐在内室榻上,手拿绣着红鲤鱼的小肚兜,耳中回荡着临别时小妹最后说的那句话,“要爹爹多保重。”

“要爹爹多保重?”徐雅雯轻语呢喃,一开始只以为是小妹在宫里不得意想家了,可总觉哪里不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小肚兜,细腻的绸缎滑动,再捻……蓦然大睁双眼低头去看小肚兜,“夹层?”

前院书房里,恪王正跟几个幕僚商议事,不想事还没方向,他端庄大方的王妃就闯入了树槿苑。

直到批完折子,皇帝都没等来恪王府异动的消息,倒是荣亲王府叫他有些意外。

“你是说荣亲王最信任的那个幕僚盛凡带着行李出了京?”

“是,”天丁也觉意外,六王之中就属荣亲王与贤亲王根基最稳,而两亲王中荣亲王因在苗钏兵营待过六年,脾性更为暴烈执拗。驱散幕僚,这是不想再争了?

天甲自左二盘龙柱后走出:“主上,姜堰苏氏回守族地修家学,荣亲王府里就只剩盛凡一个幕僚。”

“他去了哪?”皇帝没那么天真,争了这么多年,他并不以为荣亲王是放弃了。

“地甲跟着,不过依方向应是往南延一带。”

皇帝勾唇:“南延一带文风盛行,”敛下眼睫细想。

若荣亲王真的放弃了,那只能说明他屯养的私兵没过十千之数,也未行过旁的不可恕之事。分寸之内,杀不得他。至于前些年朝上之争,也都要不了他的命,毕竟其是先帝胞弟,不论君臣,他为长。

难道其与太后没有勾连?

“主上,”天丁抬头:“看荣亲王府散不散兵?”

皇帝手指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沉凝稍许才道:“继续盯着。”

“是”

这一夜,恪王静坐前院书房,其面前书案上摊着一块帕子,帕上红字,父危。让他想想徐博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助他的?靖文二十五年,他与徐氏雅雯成亲之后,徐博义每年会送来王府两万金。

他养兵,徐博义铸兵器。镇国公上交兵权不过一月,皇帝升峡嘉道总兵为延陵总督。

血丝悄然爬上眼珠子,恪王右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玉印。东方既白,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子架着一车散着馊味的馂余自恪王府后门出,驶离长巷拐道,迎面遇上一才卸了货的牛车。

架牛车的莽汉脖颈上还挂着一条半湿的破旧布巾:“小兄弟这是去哪呀?要是顺路咱就一道,正好做个伴。”

瘦小男子利目瞥了一眼莽汉,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那拉车的马立时快跑,这会还早道上没什么人,只转眼的工夫,难闻的馊味已散尽。

莽汉嗤笑摇首,不屑嘀咕道:“一个下料奴才罢了,”拿了屁股边的斗笠卡脑门上,抖了抖缰绳,“大牛,咱们也快回吧。”斗笠下的两眼中厉芒闪过,那小矬子是个半吊子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