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先生在等你。”

这位眼睛明亮的褐发女子一定是巴萨诺街这家餐馆的老板娘了。她示意我跟她走,走下一道楼梯,领我朝大厅尽头走去。她在一张桌子前停下,只有一个人坐在桌边。他站了起来。

“克洛德·霍华德。”他对我说。

他朝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我们坐下了。

“我迟到了,请原谅。”

“没关系。”

他好奇地盯着我看。他认出我了吗?

“你的电话使我非常惊讶。”他对我说。

我努力地冲他笑了笑。

“尤其你对霍华德·德·吕兹家的兴趣……亲爱的先生,如今我是它的最后一名代表了……”

他用讥讽的口吻讲了这句话,仿佛在自嘲。

“而且我简称自己为霍华德,免得那么复杂。”

他把菜单递给我。

“你不必和我吃一样的东西。我是美食专栏编辑……我必须品尝这家的拿手菜:小牛胸脯肉和奶油鱼汤……”

他叹了口气。他的确有点垂头丧气。

“我受不了了……不管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我必须不停地吃……”

人家已经给他端来了一盘馅饼。我要了一份色拉和一个水果。

“你真走运……我呀,我必须吃……今晚我得把文章写好……我刚参加了‘金下水大奖赛’,我是评委。在一天半内不得不吞下一百七十份下水……”

我看不出他的年龄。深棕色的头发朝后梳,一双栗色眼睛,尽管肤色极白,但外貌有点像黑人。餐厅的这一部分设在地下室,尽里面只有我们两人。餐厅内部装修了细木护壁板,挂着缎子帷幔,安了水晶吊灯,一派假冒的十八世纪风格。

“我想了想你在电话里对我说的事……你感兴趣的这位霍华德·德·吕兹只能是我的堂兄弗雷迪……”

“你真这么认为?”

“我有把握。但是我对他知之甚少……”

“弗雷迪·霍华德·德·吕兹?”

“对。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几次。”

“你没有他的照片吗?”

“一张也没有。”

他吃了一口馅饼,克制住没有呕出来。

“他甚至不是堂兄弟……而是第二或第三亲等的堂兄弟……霍华德·德·吕兹家人数极少……我相信只有我和父亲,还有弗雷迪及其祖父叫霍华德·德·吕兹。你知道,这是毛里求斯岛上的一个法国家族……”

他腻味地推开盘子。

“弗雷迪的祖父娶了一位非常有钱的美国女子……”

“梅布尔·唐纳休?”

“正是……他们在奥恩省有座豪华的花园住宅……”

“在瓦尔布勒斯?”

“亲爱的,你真是一本活《社交人名录》。”

他吃惊地看了我一眼。

“后来,我相信他们失去了一切……弗雷迪去了美国……我不能告诉你更确切的细节……这一切都是我听说的……我甚至怀疑弗雷迪是否还活着……”

“怎么能知道呢?……”

“如果我父亲在……我原先是通过他得到家里音信的……可惜……”

我从衣兜里掏出盖·奥尔洛夫和老乔吉亚泽的照片,向他指着和我相像的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

“你不认识这家伙吗?”

“不认识。”

“你不觉得他像我吗?”

他俯身看照片。

“也许像。”他把握不大地说。

“那位金发女子呢,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

“可她是你堂兄弗雷迪的朋友。”

蓦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等等……我回想起来了……弗雷迪去了美国……在那儿,他好像成了演员约翰·吉尔伯特的心腹……”

约翰·吉尔伯特的心腹。这是第二次有人告诉我这个细节,但我的事并没有因此有多大进展。

“他当时从美国给我寄了一张明信片,所以我才知道……”

“你保存了这张明信片吗?”

“没有,但我还记得上面写的话:‘一切顺利。美国是个美丽的国家。我找到了工作,我成了约翰·吉尔伯特的心腹。向你和你父亲问好。弗雷迪。’我当时十分震惊……”

“他回法国后,你又见到他了吗?”

“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回国了。”

“如果他现在站在你面前,你认得出他吗?”

“也许认不出。”

我不敢向他暗示我就是弗雷迪·霍华德·德·吕兹。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心存希望。

“我认识的弗雷迪,是十岁时的弗雷迪……我父亲带我去瓦尔布勒斯和他一起玩……”

饮料总管站在我们桌前,等克洛德·霍华德选饮料,但克洛德没有注意到他,这人站得笔直,活像一个哨兵。

“先生,实话告诉你,我觉得弗雷迪已经死了……”

“不该这么说……”

“谢谢你对我们这个不幸的家庭感兴趣。我们不走运……我相信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你瞧瞧为了谋生我必须做什么……”

他用拳头敲了几下桌子,侍者端来了奶油鱼汤,老板娘带着殷勤的微笑朝我们走过来。

“霍华德先生……今年的‘金下水大奖赛’办得怎么样?”

但他没有听见她的话,朝我俯下身来。

“其实,”他对我说,“我们本不该离开毛里求斯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