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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现在该走了……”我说。

“哦,哦……”

我敢肯定她甚至都没弄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怎么样……你喜欢吗?”我问。

这次她根本就没有听见我说话。她在桌上摸索着她的香烟。我想这至少能让她消遣一下,也许可以让事情平息下来。我什么也不再问了。只想让她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我走的时候,把灯熄了。她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我走到外面,走进一个崭新而美丽的早晨。天上泛起一道黄灿灿的光芒,一些角落儿仍然笼罩在阴影中。时间还早,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我独自一人,带着些许酒后的宿醉。

我走到库房里拿油漆,从最上面一排取下一桶,但却不小心从手中脱落了。我往后一闪,正好把腰碰到汽车的后视镜上,顿时眼前直冒金星。修车场里有个家伙,曾经想以一瓶洗脸油的价格买下这辆差不多将要报废的破车,不过被我们拒绝了。现在我非常懊悔,因为这辆破车坏在自己手上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嘴里嘟囔着,站在那儿揉着屁股。这是另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问题变得越来越多了。我关上大门,拎着一桶油漆走出来,在太阳底下乜斜着眼,像一个白痴似的。

我开始刷二号的房子,脑子里却想到贝蒂正屈身坐在桌前,旁边有我的记事本相伴左右。这无疑给我带来了一些干劲儿,我开始刷第一下时,心里感觉轻松多了。

不过刚干了还没有五分钟呢,就看见百叶窗“啪”的一声被推开了,里面露出一张丑陋的脸,他就是这里的房客。看样子他很久没有刮脸了,刚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穿着一件汗衫。这是一个专门做眼镜生意的经销商。

“噢,原来是你呀……”他说,“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你难道没瞧见吗?”

他打趣地摇了摇头。

“嘿,看你干活儿还真是不一样,过一会儿你会到屋里来刷吗?”

“是的,你可以先把家具收拾一下。”

他打了一个很大的呵欠,接着递给我一杯咖啡。我们聊了几句关于天气之类的话,接着我就回去干活了。刷子一下下地刷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吮吸声,我很想让动静变得轻一点儿。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流逝着。除了我在梯子上来回地爬上爬下,别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没过多久,天气就开始热起来了。我不慌不忙,甚至感觉到自己有点儿麻木了,白色的油漆让我的眼睛有些发花。唯一令我感到别扭的,就是一些油漆顺着我的胳膊流淌下来,这让人感到很难受。无论怎么做我都无法去掉它,我觉得身上很痒,这让我觉得有点儿恶心。说实话,我根本不喜欢干这种活儿,油漆弄得到处都是,很快就让人感到厌烦了。

不过今天早晨,我在这儿确实需要有点活儿干,这样我就可以不去思考别的问题了。我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儿。我甚至闭上半睁着的眼睛,让自己的呼吸慢下来。这种办法非常有效,以至于我都听不到汽车发动机的噪音了。只是看见一辆货车从眼前开过去,贝蒂就坐在方向盘的后面。

我觉得肚子上像被刀子刺了一样。她走了,我在心里念叨着,她走了,她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我魂不守舍,但却继续拿着刷子在墙上来回涂抹着,直到几秒钟后什么都刷不出来才罢手。然后,我彻底放弃了,朝木板屋奔去,内心祈祷着最好她并没有离去,尤其是不要开着公司的车走。我气喘吁吁地像头野兽一样冲进房子里,片刻之后,我才发现她所有的东西都还在。我必须立刻找一把椅子坐下来,我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我反应如此激烈,简直像个疯子。我站起来,再去抚摸一下她的衣服,她的短裙和体恤衫,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同时我还发现,我的小本子已经被她很仔细地放回到箱子里了。我喝了一大杯水,然后回去干活儿。

之后,我又回来吃点儿东西,不过她还是没有回家。我心想,每次她一出去逛街就会像现在这样,而且出门总是要花点儿时间的。我给自己煮了一些鸡蛋,但我并不是很饿。我发现这房子里没有了她,就变得十分怪异,我自己也感到很不自在。坐在这儿,待上五分钟都会让人受不了的。我洗了几个碗,然后抽空出去把她扔掉的纸箱子捡回来,还照原来的样子放回原处。然而,我还是感到有些异样,好像我身处一个陌生人的房间,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房子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虽然天气很热,我却宁愿回去重新拾起我的刷子,于是我倒退着从家里出来了。

我徒劳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她只不过到城里办点儿事,但是我仍无法摆脱内心的焦虑,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疯狂了。我用力挥舞着刷子,油漆点子溅得到处都是,看上去我就像是得了某种皮肤病一样。有时会有一辆货车从路边驶过,我就停下来站在梯子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它。如果不是树枝的阻隔,我可以从屋顶上望见几公里以外的公路。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漂泊在马尾藻海域的、一艘快要沉没的船上的瞭望员。由于长久地注视着道路,我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了。在我的眼中,这是第一次我觉得这里仿佛是一片真正的沙漠,像是地狱里的一个角落,此刻,我理解了她的感受。从这个角度来看,某些方面确实不能令人感到愉快。我的天堂忽然变得像一片在太阳下烘烤着的迷失的荒原,一个谁都不愿涉足的地方。当然了,我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她不在这里。如果一个姑娘能够把你的世界全部夺走,虽然你可以把它重新找回来,但是,这仍然会让你感到非常痛苦。

当我最终见到小货车开回来的时候,我把刷子挂在梯子的横档上,点了一支烟。树上的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渐渐地,一切又变得井然有序了。我竭力地克制着心里想去见她的愿望,当我感到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就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捶打在房子的墙壁上,我手上的皮已经被百叶窗磨破了,但是的确很奏效,我终于坚持着没有从梯子上走下来。

推销眼镜的商人从房子里跑出来,看看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手里拿着一本色情杂志,我瞥见了那上面女人的酥胸。

“嘿……这噪音都是你弄出来的吗?”

“是的……我打死了一只蚊子。”

“你在开玩笑吧?白天这时候根本不会有什么蚊子。”

“你自己上来瞧瞧吧。我看见它的脚还在一片血污中挣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