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5页)

我这位长辈呢,在我少年以及青年时代,习惯于照着我脑袋来这么一下——如果她认为我的某个行为惹得她出手。最近我常常感觉她又要故技重施。不过,她这副赏耳光的外表下跳动着一颗温柔的心,我知道,她对伯特伦的爱是根深蒂固的。她绝对不会希望看到伯特伦被打肿眼眶,或者那秀挺的鼻梁被揍歪。

“我明白了,”她终于开了口,“嗯,这么一来,的确棘手。”

“非常格外的棘手。要是你想说这无异于绝境,我也不会反对。”

“他说要把你揍成一摊果冻,是不是?”

“他的确是这么个措辞。而且还说了两遍,所以不会有错的。”

“哎,我怎么也不想见你被那个大老粗修理。你面对这个大猩猩完全没有希望,他会把你痛打一顿,你连句‘再会’都来不及说。他会把你大卸八块,任残骸随风飘逝。”

我的脸抽搐了一下。“不用这么大作文章,老亲戚。”

“你确定他说到做到?”

“确定。”

“他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姑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怅然一笑,“你一会儿还要问他说话的时候眼里有没有闪过一丝慧黠的光。没闪。罗德里克·斯波德在上次会面中对我描绘的蓝图,他是一定会坚持并履行的。”

“那看来咱们无计可施了。除非呢,吉夫斯能想出个对策。”她这话是对着拿酒回来的吉夫斯说的——也该回来了。我想不出他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我们在讲斯波德先生,吉夫斯。”

“夫人?”

“吉夫斯和我已经讨论过斯波德之为威胁了,”我闷闷不乐,“他承认自己毫无办法。这一次,这神奇的大脑没能起作用。他已经思考过了,但是没有对策。”

达丽姑妈感激地鲸吞白兰地,这会儿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猜我刚刚想到了什么?”她问。

“说吧,我的浓于水,”我仍旧郁郁不乐,“我看是烂点子。”

“才不是烂点子,说不定能解决所有问题。我刚才在想,这个斯波德说不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你有他什么把柄吗,吉夫斯?”

“没有,夫人。”

“你说秘密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反复琢磨,要是他有什么小辫子给咱们抓住,那就能一举制服他,拔掉他的毒牙。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瞧见你乔治叔叔吻我的女教师,后来呢,每次她要我下课以后默写什么大不列颠之主要进出口物,我就拿这事儿来缓解情势,百试不爽。我的意思你懂了吧?假设咱们知道斯波德打死过狐狸什么的……你不大看好?”她看到我怀疑地骨朵起嘴。

“我看得出这的确是个主意。但依我看,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咱们对他一无所知啊。”

“嗯,那倒是。”她站起身,“哎,好了,反正是想起来随便说说。我现在得回房去往太阳穴上喷点古龙水。我感觉脑袋要炸开花了。”

门合上了。我瘫倒在她刚刚腾出的椅子上,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儿。“啊,总算结束了,”谢天谢地,“她比我预期的冷静,吉夫斯,不愧是阔恩调教出来的女儿。不过,虽然她强自镇定,但可以看出她深受触动,这杯白兰地来得也算及时。对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换成圣伯纳犬,肯定花不上一半时间。”

“是,少爷,十分抱歉。粉克-诺透先生跟我聊天,因此耽搁了。”

我一阵沉思。“吉夫斯,我看呢,达丽姑妈说抓住斯波德什么罪证,还真是不错的主意。从根本上来说很有道理。要是咱们知道斯波德的藏尸地点,毫无疑问,他以后的影响力就不足挂齿了。不过你说你也没他的把柄。”

“没有,少爷。”

“而且我怀疑也根本没什么好查的。有些人呢,一眼望去就是正人君子,做事规规矩矩,什么有所不为的,我只怕罗德里克·斯波德就是杰出代表。我看呀,就算把他查个遍,最后发现他最恶劣的不过就是那撇八字胡,而且他明显不惧怕全世界的眼光打量他,否则也不会打扮成那副鬼样子。”

“所言极是,少爷。不过也许值得打探一番。”

“是,可从哪儿下手?”

“我在想少年伽倪墨得斯,少爷。这是家贴身男仆俱乐部,位于柯曾街,我做成员已经有些年头了。以斯波德先生的显赫身份来看,他的私人男仆定然也是成员,因此也一定向书记透露过许多其人其事,以写入会员记事簿。”

“啊?”

“根据俱乐部守则第十一条,凡成员必须向俱乐部提供雇主的全部信息。这不仅是为各位会员提供休闲读物,而且是作为警告,提醒成员若选择的雇主不甚理想将要面对的后果。”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叫我吃了一惊。没错,我是大惊失色。“你加入的时候呢?”

“少爷?”

“你也讲了我的事?”

“啊,是,少爷。”

“什么,所有的事迹?包括那次我被老斯托克追,不得不满脸涂满黑鞋油好掩人耳目?”

“是,少爷。”

“还有那次参加完胖哥·托森顿生日宴,回家路上我把路灯当成小偷?”

“是,少爷。会员们喜欢在雨天午后读来解闷。”

“哦,是吗?要是某个雨天午后给阿加莎姑妈读到呢?你想过没有?”

“斯潘塞·葛莱森夫人接触到会员记事簿的概率十分渺茫。”

“我敢打赌。不过鉴于最近这屋檐下的各种变故,你应该知道女性的确会接触到什么本子。”

我陷入沉思,想着他揭开了这惊人的冰山一角,叫我知道少年伽倪墨得斯这种组织里的勾当。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其存在。当然,我知道晚上给我备好清茶淡饭之后,吉夫斯有时会戴上圆顶礼帽消失在街角,可我一直以为他的目的地是附近某间酒吧的雅座间。对于柯曾街上的俱乐部我却是一直蒙在鼓里。

叫我更加蒙在鼓里的是,伯特伦·伍斯特所有可能不算明智的行为中,那些最不登大雅之堂的竟然会写进记事簿。在我看来,这实在很有阿布·本·阿德罕姆和记录天使的味道,叫人浑身不自在。我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不过现在似乎也没有办法,于是我就回到奥茨警官口中所谓的“问题纵点”。

“那你的意思是?去请书记抖露斯波德的底细?”

“是,少爷。”

“你觉得他会告诉你?”

“啊,会的,少爷。”

“你是说,这些信息,这些极其危险的信息,这些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会带来灾难的信息,只要有人问起,他就随随便便地广而告之?”

“只限于会员,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