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6页)

“是,我也正想问呢。”没品哥第一次提起这个话头。我当然明白,他看到这人山人海的场面一定吃惊不小,他还以为这是心上人独享的闺房呢。

我严肃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有什么事。我都告诉你了,我是来……”

“啊,是了,伯弟是来借本书,宝贝。不过呢——”她眼光望向我,冷冷地不怀好意,“我现在还不能给他。我自己还要用呢。对了,”她继续用那种摄人心魄的眼光盯着我不放,“伯弟说,他很乐意帮咱们实施奶牛盅计划。”

“你愿意,老伙计?”没品哥高兴地问。

“他当然愿意,”史呆抢着回答,“他刚才还说心甘情愿呢。”

“你也不介意我往你鼻子上揍一拳?”

“他当然不介意。”

“你瞧,咱们非得见点血不可。血是万万不能少。”

“当然当然当然,”史呆有点不耐烦,好像急着要给这一幕收场,“他全都理解。”

“你想什么时候动手好,伯弟?”

“他想今天晚上就动手,”史呆说,“没必要拖来拖去。宝贝,你午夜时分在门外等着,那时候大家都睡下了。午夜你看合适吧,伯弟?嗯,伯弟说那时候正合适。那就这么定了。好了,你现在可真得走了,亲爱的,不然要是有人进来看到你,肯定觉得大有蹊跷。晚安,宝贝。”

“晚安,宝贝。”

“晚安,宝贝。”

“晚安,宝贝。”

“等等!”我打断了这段叫人倒胃口的对白,想最后呼唤一次没品哥的美好情操。

“他不能等,他得走了。记得,安琪儿。指定地点,整装待发,十二点整,午夜。晚安,宝贝。”

“晚安,宝贝。”

“晚安,宝贝。”

“晚安,宝贝。”

他们走到阳台上,这段叫人作呕的情话儿逐渐销声匿迹。我望着吉夫斯,一脸庄严肃穆。“嘁,吉夫斯!”

“少爷?”

“我说‘嘁’!我向来心胸开阔,但这次真是太震惊了,可以说胆战心惊啊。我反感的倒不是史呆的所作所为。她是女流之辈,她们向来不懂得分辨是非对错,这是举世皆知的。我只是没想到,哈罗德·品克,堂堂的神职人员,硬领扣在背后的家伙,居然也对此赞许有加,这才叫我胆寒啊。他明明知道史呆握着小本子,也明明知道我是被要挟的,但他叫史呆交还东西没有?才没有!他对这种卑鄙手段可起劲了。托特利高地的会众啊,前途还真是光明,有这么个牧羊人把他们引上正途!他还真给那什么‘幼儿圣经学习班’树了一个好榜样!在哈罗德·品克的脚下坐几年,耳濡目染他这种奇特的道德观价值观,所有的臭毛孩子都得犯个勒索罪,到沃姆伍德大牢蹲上个把年头!”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此外也因为有点气短。

“我想少爷误会品克先生了。”

“呃?”

“我可以肯定,品克先生以为少爷之所以点头应允,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希望为老朋友略尽绵薄之力。”

“你认为史呆没有把小本子的事告诉他?”

“我对此深信不疑,少爷。看宾小姐的态度就可以知道。”

“我没注意她什么态度。”

“少爷要提到小本子的时候,宾小姐表现得十分尴尬。她担心品克先生会追根究底,从而得知内情,使她不得不物归原主。”

“天啊,吉夫斯,我看你说得不错。”

我回顾了一下刚才的场面。对,他说得一点不错。史呆属于那种女性,她们既像陆军骡子一样坚忍不拔,又像冰块上的鱼儿般满不在乎,但是我刚要告诉没品哥自己为什么在她房间里的时候,她不可否认显得有点暴躁。我又想起她如何焦躁地打发没品哥走人,像酒吧的小个子保镖清走大块头的客人。

“哎呀,吉夫斯!”我佩服不已。

阳台那边远远传来“扑通”一声,片刻之后,史呆回来了。

“哈罗德从梯子上摔下去了,”她纵声大笑,“好了,伯弟,计划你都清楚了吧?就是今晚了!”

我点了一支烟。“慢着!”我说,“先别急。等一下,小史呆。”

我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充满威严,她好像吓了一跳。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地看着我,而我则吸了一大口烟,泰然自若地喷出鼻孔。

“等一下。”我又说了一遍。

在我记述从前本人和奥古斯都·粉克-诺透的布林克利庄园历险中——看官们可能记得也可能不记得——曾提到我读过一本历史小说,讲一个小英雄还是公子哥之类的汉子,他呢,每次要叫别人好看的时候,总是垂着眼睛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意,挥指掸去华美的蕾丝袖口上的一粒灰尘。我记得当时曾写道,我以这位仁兄为榜样,取得了绝佳的效果。

我再次照做。“史呆,”我垂着眼睛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意,挥指掸去华美的衬衫袖口上的一粒烟灰,“烦请你把小本子吐出来。”

她疑惑的表情更浓了。看得出,她大惑不解。她以为已经把伯特伦踩在铁蹄底下碾成粉末,岂料他又像两岁小娃似的冒了出来,而且斗志昂扬。

“什么意思?”

我露出好几抹慵懒的笑意。“我想,”我掸了又掸,“我的意思应该很清楚了。我要果丝的小本子,而且立刻就要,不许再回嘴。”

她绷紧嘴唇。“明天就给你,要是哈罗德能交上满意的答复。”

“我现在就要。”

“哈了个哈。”

“你才哈了个哈,小史呆,你个头,”我不失端庄地回敬,“我再说一遍,我现在就要,要是你不给,我就去找老没品哥,对他和盘托出。”

“托出什么?”

“事无巨细地。现在他还以为我之所以点头应允,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希望为老朋友略尽绵薄之力。你没跟他说小本子的事我对此深信不疑。看你的态度就可以知道。我要提到小本子的时候你表现得十分尴尬。你担心没品哥会追根究底,从而得知内情,使你不得不物归原主。”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吉夫斯的判断果然不错。

“你纯粹是胡说。”她虽然这样说,但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那好。那回见啦。我这就去找没品哥。”

我脚跟一转。不出所料,她发出恳求的哀号,拦住了我。“别,伯弟,别去!你不能去!”

我又转回去。“喔?你承认了?没品哥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你耍这种……”我想起达丽姑妈说起沃特金·巴塞特爵士时那句气势磅礴的表达,“这种龌龊的下三烂伎俩。”

“你也没必要说这是龌龊的下三烂伎俩。”

“我偏要说这是龌龊的下三烂伎俩,因为这是我的真实想法。至于没品哥,他一身崇高的道德原则,知道真相以后也会这么想。”我脚跟又一转,“那再次回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