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6页)

这位议事司铎非常聪明,他是决不肯失约的。在见面时他无比亲切,十分坦率,只有在虚荣心还没压倒其他一切感情的国家里才会有这样的人。他向伯爵夫人的丈夫彼埃特拉内拉将军密告伯爵夫人,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愧疚之一,如今他找到了一个补救办法。

“她是爱上她的侄子了,”那天上午,伯爵夫人离开他家以后,他就这样辛酸地想着,因为他对她并没有忘情,“像她那样高傲,竟然会到我的家里来!……可怜的彼埃特拉内拉去世以后,尽管我通过她过去的情人斯考蒂上校,非常有礼而且十分婉转地表示要为她效劳,她还是嫌恶地拒绝了。美丽的彼埃特拉内拉夫人竟靠着那一千五百法郎过日子!”议事司铎接着想,一边在他房里激动地走来走去,“……后来竟然跑到格里昂塔城堡跟台尔·唐戈侯爵那个可憎的secatore住在一起!……现在一切都明白啦!说实话,这个小法布利斯也的确迷人,高高的身材,端正挺拔,一张老是带着笑容的脸……更妙的是那种充满了温柔的情欲的眼光……科勒乔笔下的相貌。”议事司铎苦恼地补了一句。

“年龄相差呢……并不太大……法布利斯是法国人来了以后生的,好像是一七九八年左右。伯爵夫人现在大概是二十八九岁;再不会有比她更美、更可爱的女人了。在这个盛产美女的国家里,所有的美女都让她比了下去;什么玛利妮、盖拉尔蒂、露嘉、阿莱西、比埃特拉格鲁娅,她把所有这些女人全都盖过去了……那个年轻人要去投奔拿破仑的时候,他们正躲在美丽的科摩湖畔,过着愉快的生活……意大利还有有灵魂的人呢!而且不管你怎样来对付它!亲爱的祖国呀!……是啊,”这个妒火中烧的人继续想,“她的甘心退隐,过乡居生活,是没法用其他理由来解释的,何况每日、每餐都得怀着厌恶的心情看见台尔·唐戈侯爵那张可憎的脸,还有阿斯卡涅小侯爵的那副没有血色的、可怕的面容,这个小侯爵将来一定比他父亲还要坏!……好吧!我就老老实实地给她办事吧。至少我可以得到不用望远镜就可以看见她的快乐。”

议事司铎鲍尔达很清楚地向两位夫人说明了情况。实际上,宾德尔男爵是很乐意帮忙的。他听说法布利斯趁维也纳方面的命令还没有下来以前就已远走高飞,心里非常高兴。因为宾德尔一点儿也做不了主;在这件事上,正和在其他一切事情上一样,他正等候着指令。他每天把所有的情报只字不改地抄送维也纳,然后坐等回音。

在逃亡到罗玛尼阿诺期间,法布利斯应该做到以下几点:

第一,天天去望弥撒,找一个忠于君主政体的聪明人做自己的忏悔师,在忏悔室里,光向他交代那些无可非议的思想感情。

第二,不要和任何被认为有才智的人交往。碰到适当机会,必须以深恶痛绝的口气谈论暴动,把它看作是永远不能容许的事。

第三,绝对不要在咖啡馆里露面。除了都灵和米兰的官方报纸以外,别的报纸一概不看。一般说来,要对阅读表示厌恶,不要看书,一七二年以后出版的作品尤其不要看,顶多是瓦脱·司各特的小说还可以通融一下。

第四,也是最后一点,(议事司铎有点不怀好意地说)他尤其是应该公开向当地一个漂亮女人求爱,当然这个女人是属于贵族阶级的。这样就可以表明,他并没有一个小阴谋家所具有的那种抑郁不满的气质了。

伯爵夫人和侯爵夫人在临睡前,一人写了一封长信给法布利斯,用一种感人的焦虑口气,把鲍尔达的劝告都一一向他说明。

法布利斯根本不想从事阴谋活动。他爱慕拿破仑,而且作为一个贵族,他认为自己生来就应该比别人幸福,他觉得资产阶级是可笑的。离开学校以后,他从来没有翻开过一本书;即使在学校里,他看的也无非是耶稣会士选定的那些书籍。他住在离罗玛尼阿诺有一段路的一座富丽的府邸里,这是著名建筑家桑米凯利的杰作之一,但是三十年来一直没有人住过,所以每一间房间都漏雨,没有一扇窗户关得上。他占用了管家的马,成天无拘无束地骑着乱跑。他从来不开口说什么,但是心里却一直在思考。到信奉极端君主主义的人家去找个情妇的劝告,他觉着很有趣,就丝毫不差地照着做了。他挑选了一个爱用权术、一心想当主教的年轻教士(正像斯比尔堡的那位忏悔师一样)做他的忏悔师。但是,他经常步行到三法里路以外,装出一副自以为是神秘莫测的神气去看《立宪新闻》,他认为这种报纸实在是了不起。“简直跟阿尔菲爱里和但丁一样美!”他常常这样赞赏。法布利斯和法国青年有个共同之处:他对待他的马和报纸比对待他那个思想纯正的情妇要认真得多了。不过,他生性天真而又坚定,所以一直还不肯随波逐流,他在罗玛尼阿诺这个大市镇的上流社会里没有交上朋友。他的单纯被人看成了高傲,谁也没有识透他的性格。“他是个小儿子,因为没有当上长子,所以感到委屈。”当地的本堂神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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