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第5/45页)

他们身后传来马呼哧呼哧的声音。施奈德已经骑到他们跟前。

“走吧,”施奈德说道,“旅程结束之前,我们会看到许多骨头的——至少假如真像有人说的那样,山里有牛群的话。”

“当然,”米勒说,“这只是一小堆。”

马车驶过来,离他们很近了。中午空气炎热,查理·霍格颤抖着提高了嗓门,唱道:“上帝是他强大的救星,他对任何仇敌、黑暗和诱惑都无所畏惧;在战斗中,他会坚定地站在上帝一边。”查理·霍格用痛苦的声音对着一片空地传播着福音。三个骑马的人听了一会儿,便催马超过马车,继续慢慢地穿越这片草地。

野牛的踪迹越来越多。好几次他们路经大群野牛到河边饮水留下的踩踏紧实的小路。有一次他们碰到形如托盘的巨大洼地,最深的地方差不多有六英尺,宽度超过四十英尺。这个浅坑的周围长满了草,但坑里面却被磨得很细。米勒向安德鲁斯解释说:这是野牛打滚的坑。庞大的野牛在坑里滚来滚去,就可以摆脱昆虫和虱子的侵害,但这儿已经好久没有野牛了。米勒解释说,周围没有牛粪块,坑四周的草绿茵茵的,没有被吃过。

有一次他们看到一具野牛的尸体。尸体在浓密的绿草丛中硬挺挺地躺着,肚皮膨胀,一股腐肉的恶臭四散开来。两只一直在那儿撕扯腐肉的秃鹫看到他们走近了,便缓慢笨拙地朝空中飞去,在野牛的尸体上方盘旋。米勒和安德鲁斯驱马走到发臭的尸体旁,下了马。这具静止不动、不堪入目的尸体上的毛是暗棕色的,有的地方变得毛糙,成了黑色。安德鲁斯想走近点,但恶臭让他望而却步。他的胃一阵痉挛,于是后退几步,绕着尸体走到上风处,好让风把臭味从自己身边吹走。

米勒朝他笑了笑。“太难闻了,是吗?”他一边笑着,一边从安德鲁斯身旁走过,在野牛尸体旁蹲下,仔细查看着。“只是一头小牛,”他说道,“不管是谁射杀的,都没有打中要害。很可能,这头野牛血流尽了才死的,也可能是被大队牛群遗弃的。”他用脚踢了踢野牛僵直的小腿,腿上的肉发出沉闷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撕裂声,好像一块粗布被撕破了。“死了不到一个星期,很奇怪居然没有多少肉留下来。”他摇摇头,转过身,朝马走去,马因为尸体的臭味早就躲得远远的了。米勒快走近时,马的耳朵放平了,身体往后缩。但米勒抚慰着它说了点什么,马就平静了下来,但前腿的肌肉紧张地抖个不停。米勒和安德鲁斯上了马,很快超过了马车和施奈德。他们停下来的时候,施奈德根本就没有注意。野牛尸体的臭味黏在米勒身上,即便他走到了安德鲁斯的前面,有时候一阵轻风又会把臭味吹到他身边,这时安德鲁斯连忙用手擦擦鼻子和嘴巴,好像什么脏东西碰过它们似的。

安德鲁斯还看到一小群野牛。又是米勒指给他看的。在嫩绿的草原上,这群牛不过是集结在一起的一块块黑色斑点。安德鲁斯分辨不出它们的形状,也看不出它们是在移动着的,尽管他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费尽了眼力,并且在马鞍上坐得高高的。

“这只是一小群,”米勒说,“这里的猎人已经把牛群分隔成一小群一小群的了。”

三个人——安德鲁斯、米勒和施奈德并马而行。施奈德一副公正客观的口气,自言自语道:“人有的时候也得知足。一小群牛也不错。牛群怎么走,人们就怎么杀。”

米勒仍然盯着远处的牛群,说道:“我还记得过去一群牛从来没有少于一千头的。即便一千头也只是一小群。”他挥舞着手臂,手势像个巨大的半圆形,“我曾站在跟这里差不多的地方,放眼望去,满眼黑压压的一大片——五万头一群、七万五千头一群、十万头一群,一群群在草原上移动。它们紧紧地挤在一起,你可以在它们的脊背上行走,走一整天,脚也不用着地。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离群的野牛,就像眼前的这片牛群。”说完,往地下唾了一口。

施奈德仰望天空说道:“如果你只能遇到离群的野牛,那就只能将就了。我不再奢望能捕猎更多的野牛了。”

“我们所去的地方,”米勒说,“你可以看到昔日的盛况。”

“或许吧,”施奈德说,“但我不抱太大希望。”

他们后面的马车上,传来查理·霍格噼里啪啦的高嗓门:“只是一小群而已。昔日从未见过这么小的牛群。上帝给予,上帝收回。”

听到查理·霍格的声音,三个人转过身,听他讲完了。然后,又转回去。但草原上的黑色斑点已经不见了。米勒催马向前,施奈德和安德鲁斯落在后面,谁也不再提刚才看到的牛群。

旅程中,这样的干扰并不多见。有两次在小径上,他们超过了同方向走的人数较少的猎队。其中一队只有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他们满脸尘垢,面庞憔悴疲倦。那女人和孩子蜷缩在一辆由四匹骡子拉的马车上,默然无语。那个男的却迫不及待地要说话,说话的时候急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告诉他们他在俄亥俄州失去了自己的庄园。所以从俄亥俄一路赶到这里,打算投靠在加利福尼亚做小生意的哥哥。他是和其他车队一起上路的,但他的一头骡子瘸了,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和其他车队落下了两个星期的路程,再没有希望赶上了。米勒检查了那头瘸腿骡子,建议他改变方向到华莱士堡去,在华莱士堡他的车队可以休整一下,等另外的车队过来一起走。那人犹豫不决。米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那头骡子只能坚持到华莱士堡。如果他一个人单独走,是很不明智的。那人固执地摇摇头。米勒不再说什么。他招呼了一下安德鲁斯和施奈德。他们一队人马绕过这对夫妻和小孩,向前走去。傍晚时分,那辆骡子拉的小马车已经远远地落在后面,扬起的灰尘还能看得见。米勒摇摇头。

“他们永远到不了目的地,那头骡子最多只能再走两天。”他朝地上唾了一口说道,“他们应该按照我说的改变方向。”

他们超过的另外一个车队比较大,有五个骑马的人。这几个人沉默寡言,疑心重重。他们不太情愿地告诉米勒,他们要去科罗拉多,打算认购一片未开发的矿区,他们对此很有兴趣,打算去那儿。查理·霍格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他们拒绝了。他们站在一处,让米勒他们的马队过去。那天夜晚,米勒、安德鲁斯、施奈德和查理·霍格铺床睡下后,听到马蹄沉闷的嘚嘚声绕过他们,打他们身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