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十四 塔(第4/6页)

律师们审阅了他的遗嘱。如果他立了新遗嘱,肯定是他们起草的啊。遗嘱里面,忠心耿耿的属下们都有份,其余都捐给他资助的学院、医学研究所和单身妈妈之家。它们想拿到钱还得再等等。

大人物正躺在天堂来信教会顶层的一间小卧室里,室内没开灯,全靠大自然。他的眼镜摘了,假牙泡在身边的水杯里,身穿黄色的西藏喇嘛袍。绿墙上用梵语写着“奥姆”两个字,代表人类与神性合一的永恒精神追求。

每隔一段时间,格林德尔会进行精神冥想,但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在宁静清爽的环境里做白日梦。他回到了校园时光,他第一次亲吻她。她想看看他的校园,于是他就带着她转了转。在夜色里,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显得无比重要。后来,两人漫步走进莫宁赛德公园,他又亲了她一次。这是她第一次让他摸自己的胸部……

他品味着每一个细节。冥想真是了不起啊,遗忘多年的往事重回心间。只是缺了一样:多莉的面容。他能想起那天在科尼岛上她穿着什么图案的裙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长得是什么样。

牙痛消退后,他回想起了两人轧马路的那个夜晚,她把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件事成真了。当时情景恍如眼前。他慌忙找医生检查;她去做检查的时候正好他在考试,于是就一个人去了。后来,她看起来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浑身颤抖,情绪低落。那一周过得多么可怕啊!考试结束之前,他不能想她。第二天晚上,他得知多莉正在住院,于是他一路飞奔过去,可他们却不让进门。总算进去之后,多莉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了。这事就在他脑海里转啊转,就像藏传佛教的转经筒一样。但是,它现在慢下来了,很快就会停止了。两人会在精神中重逢了。

天色更暗了。卡尔里斯牧师给他带了少许晚餐,又做了些灵修指导。夜晚降临时,敲门声响起,卡尔里斯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个红宝石色玻璃杯里装着的许愿蜡烛。“我们去礼拜堂吧。”

格林德尔之前从没见过这个房间。大号软沙发上放着几个丝绸靠垫,凹室里是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睡椅,是给灵媒用的。整间屋子周围都挂着深色窗帘,即便有窗户,也被挡得死死的。

牧师将门徒引到沙发上,拉着他的手,让他靠在垫子上。“你现在要静心。安静,安静。”

格林德尔感觉晕乎乎的。之前当作晚餐服下的茉莉花茶回味起来有了几分苦涩。他的头脑好像在漂游着,现实世界已经滑向远方。

灵媒把蜡烛放到对面墙上的烛台上。闪烁的烛光下,漆黑暗室里的阴影显得更加深不可测。“新郎”低头时几乎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视线也模糊了。

卡尔里斯口中念念有词,听着像是梵语,接着又念了一段英语祈祷词,格林德尔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婚礼上。但是,不知怎的,他脑子里一点都没听进去。

灵媒躺在凹室里的睡椅上,黑色的窗帘自己飘扬了起来。或许是灵媒的灵力?

两个人在等待着。

远处传来一阵风声,仿佛来自几百英里以外,像是烈风劲吹,又像是巨翼拍打。接着,声音消失了,换上轻柔清脆的西塔琴声。

用作壁龛的凹室里突然响起喇叭声,是主灵克里希那的声音:印度最后的圣人、最伟大的奉爱瑜伽大师,神爱的伟大传道者。

“哈瑞—奥姆!欢迎,我亲爱的新门徒。准备好让自己与神灵相遇吧!在无涯的对岸,孩子们相聚在一起,而你将与神灵的生命发生片刻的相聚。爱已经为你铺平了道路——因为一切爱终归都是神的爱。奥姆。”

鬼魅般的音乐又开始了。一道光在凹室前的帘子上一闪而过,帘子之间又出来一团弯弯曲曲、发着光的蒸汽,落在地面附近的白雾里。它在变大,仿佛壁龛里有一道瀑布,而它就是从瀑布里飞溅而出的。它还在变亮,格林德尔再往下看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被冷光照亮了。它又升了起来,忽明忽暗,空气都带上了富有力量的律动,就像泰坦巨人的心跳一样,轰动而急促。

发着光的蒸汽似乎要成形了,摇曳着,就像即将破茧而出的飞蛾一般。它结成了一个茧,中心似乎藏着某个阴暗的东西。接着,茧破了,朝着壁龛退去,显出一名女孩的身形。她躺在闪亮的床上,但她自己完全是被身边的物质照亮的。她全身赤裸,一只手弯折,头靠在上面。

格林德尔跪了下来:“多莉——多莉——”

她睁开眼睛,先是坐起来,接着站起身,轻轻拉起一片光雾围在身上。老人笨拙地跪在地上摸索着,想要触碰她。就在他近了的时候,光雾向后退去,接着消失了。在房间对面许愿蜡烛的照射下,白皙高挑的女孩站在地面,低头盯着他的时候,头发披在脸上。

“多莉——亲爱的——我的爱人——我的新娘……”

他双手将她拉起,沉浸在爱人完全显形的喜悦中,沉浸在她栩栩如生的光滑肉体中——她是这样真切,真切得令人心动。

壁龛里,卡尔里斯牧师正忙着把几码长的荧光中国丝绸拉回帘子里面。他从开口里往外看时,嘴唇都贴在了牙齿上。为什么在其他人眼里,人们看上去都那么肮脏而不可理喻?老天啊!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了。肮脏——

新娘和新郎都不动了。

莫莉该放手回壁龛里了。斯坦拧了下开关,房间里便传出了富有节奏感的心跳声。砰,砰,砰。越来越大。他终于把荧光丝绸都拉进了帘子里面。

沙发上两个静止的人形又动了起来,斯坦能看见大人物把脸埋在莫莉的乳房之间。“不——多莉——我的宝贝——我不会放你走的!把我带走吧,多莉——没有你,我无法在世间独活……”

她从格林德尔的胳膊里挣脱了出来,但新郎还紧紧抱着她的腰,用前额蹭着她的肚子。

斯坦抓起铝制喇叭。“埃兹拉——我亲爱的门徒——勇敢起来。她必须回到我们中间了。力量在减弱。在圣光之城里——”

“不!多莉——我必须——我——再来一次……”

这次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不再空灵,而是惊恐万分、不知所措的戏团女演员的尖叫。“你放手,快放手!斯坦!斯坦!斯坦!”

可恶,可恶!这个愚蠢得要死的臭婊子!

卡尔里斯牧师把帘子拉开。莫莉扭动着,踢打着;老男人则着了魔似的。他压抑心灵的堤防已经被冲垮,斯坦在他茶水里放的镇静剂也失效了。

格林德尔抓住动个不停的女孩,直到她使劲从他手里往外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