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十四 塔(第3/6页)

格林德尔坐下,凝视着雪茄的烟灰。“斯坦顿,我要做我该做的事了。我现在好多了,我会尽自己所能,将精神力量汇聚在一点,我觉得是有意义的,就像企业合并一样。但是,我面临的任务并不简单:我已经在身边建起了一堵墙,将自己围在了里面。他们都是虔诚、忠实的人。再好不过的人。但他们不会理解的。我要想出某种方式……”

随着唱盘的旋转,斯坦用一块布垫在唱机的一角,以免空白的醋酸纤维唱片被唱针划出刮痕。突然,他将唱针抬起来,将唱片从唱机上取下,然后放到角落里。“宝贝,你要有悲情啊。那位女士和这位老人要永远在一起了,像小兔子一样活蹦乱跳了,他只要资助教会把圣光之城建起来就好。现在,你再来一遍。进入状态,要演得像。”

莫莉几乎要哭了。她把脚本往回翻了几页,靠近话筒,看着斯坦放上一张新的空白唱片。

我演不来。老天啊,我真的努力了!

她哭了出来,一边喘息一边艰难地往外蹦词,还得不停眨眼才能念下去。快到结尾的时候,她哭得太厉害了,连词都看不到了,剩下的部分都是随口胡编。她一直在等着斯坦爆发喊停,但他让她念到了最后。

结束后,他把唱针抬了起来。“就是它了,宝贝——情感充沛。咱们来听一听。”

莫莉觉得回放的效果很差,满是抽气和喘息声,但斯坦一直咧着嘴笑,还朝她点头。听完之后,他说:“就是这个效果,宝贝。他肯定会动容的。等着瞧吧。你觉得是老生常谈?没事。老傻瓜已经入戏了。我把裤腿卷起来,在外面裹层床单,他就能把我当成死去的初恋情人。不过,要想板上钉钉,咱们还需要再煽情点儿。”

月光透过蕨类植物的叶子照进温室,教堂的其余部分一片黑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斯坦的夜光手表来看过去了有二十分钟。他走到了管风琴旁边的那块地板上。

讲台上《圣经》上面的喇叭叮咚一响,格林德尔身体前倾,握紧了双拳。

喇叭动了起来,接着浮到空中,月光在它的铝制表面上闪闪发光。老傻瓜呻吟一声,一只手拢起来放在耳畔,不想漏过任何一个音符。但是,声音虽清晰但很小,有金石音色。

“亲爱的阿勇……我是多莉。我知道你没忘了我们,阿勇。我希望具有更完全的实体,让你能够触摸我。你与我们共同建城……这真是太好了。我们能够在一起了,亲爱的。真正在一起。我们会在一起的。要相信。我很高兴你终于和我们携起了手。不要管安迪和其他人。他们中的许多人会接受灵魂存在的真理的,在适当的时候。说服他们不急于一时。你也不要惊动他们:你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证券、债券。这就是出路,亲爱的。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因为圣光之城需要每个市民都感觉自己是城市的主人。把你的贡献交给斯坦顿,去祝福他。别忘了,亲爱的……下一次你我相遇……我会成为你的新娘。”

斯坦按下公寓门铃时已经很晚了。莉莉丝打开门,皱了皱眉。“你这么勤来我家不好,斯坦。别人会看见的。”

他没说话,赶忙进门,把公文包扔在桌子上,把包带打开。同时,莉莉丝把百叶窗拉紧了一些。

他从包里拿出一叠纸,是假的捐款信,莉莉丝把钱拿出来后将信拢在一起,扔进壁炉,然后点了根火柴。

斯坦则在忙乱地平整钞票。“小饵钓大鱼这招灵了,亲爱的。我把手头的钱都拿出来了——一万一千美元。”他拍了拍一沓沓钞票。“老天呐,为了把这笔钱骗到手,我可是出了一身大汗!不过,好在没有白费。”

两个棕色的档案袋里慢慢地都是成捆的钱。他把钱拿出来,然后去掉了皮筋。“都在这里了,亲爱的。有多少人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十五万!看看!你看看!都是真钱。我还从没见过万元大钞呢。老天爷啊,全都是咱们的了!”

莉莉丝医生很满意。“亲爱的,最好尽快找地方存好。一个人兜里不能揣这么多钱。你可能会乱花的。”

斯坦把皱皱巴巴的“鱼饵”收拢起来,拿橡皮筋捆上;莉莉丝则把“大鱼”整理好,小心地放回棕色档案袋里封好,然后打开桌子下面的假抽屉。她拨密码的时候,斯坦本能地想要偷看,但被她的肩膀挡住了。钱放好后,莉莉丝就把拨号盘拧乱了。

她站起身来,卡尔里斯牧师正盯着光可鉴人的桃花心木桌面,脸色发红。“老天爷啊!十五万呐!”

她递给他一杯经过两次蒸馏的白兰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过杯子后,他把酒放到书架上,接着粗暴地抱住了她的脖子。“宝贝,宝贝——天哪,你这里的奢华典雅当初把我搞糊涂了,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你就是个大骗子。我爱你。我们就是骗子夫妇,雌雄大盗。你觉得怎么样?”

他朝下咧嘴看着她,紧紧挤压她的肋骨,最后都把她弄疼了。她抓住男人的手腕,稍微松了松,昂起头的同时闭上眼睛。“你最棒了,亲爱的,你能读懂我的心。”

莉莉丝·李特尔没有直接上床。卡尔里斯走后,她坐着抽起了烟,在草稿纸上仔细地画横线。过了一会儿,她转向身后的文件柜,取出一个只标着数字的文件夹。文件夹里是一张画在绘图纸上的图表——“情绪晴雨表”,表上有日期和标明情绪高涨与低落的折线。这是她常用的做法。这张表是斯坦顿·卡尔里斯的。她并不完全信任它;不过,它之前有四次类似的高点,之后每一次都会突然陷入抑郁、狂躁和绝望。最后,她把文件夹放了回去,脱下衣服,拧开热水,又往里面撒入粉色的浴盐。

她躺在浴缸里阅读晚报的财经版。格林德尔动力的股票跌了两个百分点,尚未触底反弹。莉莉丝一边把报纸扔到地板上,沉到舒适芬芳的热水里,一边露出像吃饱了的猫咪似的微笑。

转瞬之间,沉浸在喜悦中的她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两个姐妹时的情境。米娜是个省吃俭用的老处女,多年来战斗在拉丁语中小学教学一线,至今为获得了“美国大学优等生协会”[10]的金钥匙自豪不已。格蕾特尔还跟坦嫩鲍姆牌蜡人一样,只剩下半个肺能呼吸,还患有股神经痛。

老弗里茨·李特尔在纽约“州大街”(State Street)上开了一家“荷兰人酒吧”。他女儿莉莉丝微笑着对一块莲花形的粉色肥皂说:“我肯定有一部分瑞典血统,凡事走中道。”

埃兹拉·格林德尔失踪了整整两天。他的法务负责人、司机、保镖兼警卫队长梅尔文·安德森四处寻觅,却一无所获。安德森完全不了解埃兹拉近期的活动,也不敢派人盯他的梢,怕他脾气大发。老板一向谨慎。律师没有发现格林德尔支票账户的变动,至少没有支票被结清。但是,他取出了存在银行里的一个保险箱。老板是否卖了债券,卖了多少,全都不得而知。他只留下一句话:“出差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