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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两个猎人剥下了海豹皮,把肉和油脂分给营地的其他家庭。萨姆纳站在那儿,孩子们就聚在他的身旁,拉着他的熊皮裤子,对他的大腿和膝盖一阵抚摸和揉搓,好像希望能从他身上沾上点好运气似的。萨姆纳试图赶走他们,可是他们并不在意,直到女人走出雪屋才一哄而散。捕到的巨大海豹确定了他的地位。他们对他所具有的魔力从此深信不疑——他可以从深处召唤动物,帮助猎人抓住它们。他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全能的神,但至少是某种意义上的一个圣人:他可以帮助他们,代他们祈祷。他想起在卡斯尔巴,威廉·哈珀家的客厅墙上挂着的圣格特鲁德彩色石画——金灿灿的光环、羽毛笔、神圣的心脏像甜菜根一样躺在她摊开的手掌上。那是荒谬和不真实的?他疑惑,也许那会更罪恶?神父肯定会对这种事有看法,但是萨姆纳并不在意。神父完全是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那天晚些时候,他在榻上安眠。鹿皮裹身的邦妮靠近他,甚至用臀部抵在了他的腹股沟。起初他以为她不过是换个姿势睡觉而已,因为他觉得,她肯定像其他人一样睡得深沉。但是,当她再次靠近他的时候,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个子矮小,四肢粗壮,臀部宽大,并且已经不太年轻了。她的头顶仅到他的胸膛,头发有股泥土和海豹油的味道。当他伸出手去碰到她平坦的胸部时,她既不说话,也没有转身。现在她确定他醒了。她躺在那里等着他,就像她丈夫早些时候在冰面上等海豹那样——既泰然自若地等待,又好像什么也不期待,既充满渴望,又无欲无求,就像万物和无物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平衡。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感觉到身体散发出的暖意。她抽搐了一下,然后安静下来。他想张嘴说什么,但是发现此刻无话可说。他们就是结合在一起的两个生物而已。这一刻并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更深远的暗示。当他进入她的身体时,他感觉到自己什么也没想,只是被一种巨大而纯粹的内在空虚感吞没了。在他一进一出的剧烈而粗野的抽动中,他化身为肌肉、骨头、血液、汗水和精液,他已经不需要、也不想要成为任何人了。

猎人每天都会出门,并且带回一只海豹。每天晚上,在鹿皮包裹之下,在旁人熟睡之时,他都和邦妮纠缠在一起。她总是把后背对着他,从来没有反抗,也从没有鼓励。她从来不说话。当他完事了,她就睡到一边去。早上,当她送早餐时——热水和生海豹肝脏——她对他很冷淡,好像根本不记得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猜想这是他们的一种礼节,而乌尔冈自己鼓励她这样做,或者命令她这样做。他接受了这份赠予:不多也不少。一周后,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他觉得他会想念这段冰上的闲散时光,也会想念这圆顶雪屋里令人费解的叽叽喳喳的声音。自从离开神父那里,他还没有说过英语。一想到神父坐在小屋里等待他,以及神父的书籍和文件、观点、计划和思想教条,他心里就充满愤怒和沮丧。

最后一晚,他们做爱以后没有分开。邦妮转过身来对着他。透过小屋微弱的灯光,他看到她浑圆、长有麻点的脸,看见她黑黑的眼睛和小小的翘鼻,以及嘴唇的线条。她微笑着,脸上的表情充满渴望和好奇。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她的话语对他来说像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好像猎人们在夜晚安抚他们的狗时所发出的一种低沉的喉音。但随后,他为之一震,心情沮丧,因为他明白了她是在尝试着用英语说“再见”。虽然生硬,但依然可以听懂。

“再见!”她依然微笑着说。

他对她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她的这一举动让他暴露无遗。他羞愧无比。就好像一道明亮而炽热的光照在了两个赤身裸体的人身上,就这样暴露给了整个世界。他希望她再次安静下来,就像以前那样对他视而不见。

“不,”他严肃地小声回应,“别再说那个了。别再说了。”

第二天,当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漆黑,寒冷逼人。北极光形成了几条蠕动的绿色和紫色的光带,在夜空中舒展着,好像神话中的怪兽松散盘绕的内脏。他发现神父仰面躺在小屋的简易床上,抱怨着肚子痛。安娜按照神父的指示,在他的腹部涂上热乎乎的膏药,并且从药箱里取出蓖麻油和泻药。

他还有严重的便秘。他告诉萨姆纳如果还没有效果的话,他需要一副灌肠剂。萨姆纳自己热了茶和一罐牛肉汤。神父看着他吃饭,问起了他这次旅程如何。萨姆纳谈起了海豹和庆祝大餐。

“你让他们更加迷信了。”神父说。

“我只是让他们相信了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而已。我又能影响谁呢?”

“你让他们保持蒙昧状态,这对他们当然毫无帮助。要知道,他们其实过着一种野蛮的生活。”

“我也没有更高明的思想给他们。”

神父摇摇头,皱了皱眉。

他说:“那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萨姆纳耸耸肩。

“我又累又饿,”他告诉他,“我就是一个要去吃些东西,然后上床睡觉的人。”

夜里,神父开始腹泻,萨姆纳被他的大声呻吟和排泄声吵醒,空气中弥漫着粪便的恶臭。安娜本来是蜷缩在地板上睡觉的,现在也起身照顾神父。她给神父拿干净的布,好让他把身子擦干净,还把他的尿罐子拿到外面去倒掉。等她从外面回来后,又给神父盖上毯子,让他喝水。就神父的年龄来说,萨姆纳觉得他已经算得上足够强壮和健康的了。萨姆纳觉得,他的便秘也不过就是北极圈匮乏的食物结构导致的而已。

这里没有任何植物、蔬菜或者水果。而现在,冬季暴风雪已经肆虐过了。萨姆纳相信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早上,神父说自己感觉好多了。他在床上坐着吃早餐,还让安娜把他的书和纸笔都拿来,好继续写他的学术著作。萨姆纳走到外面去跟乌尔冈和梅诺克做最后的道别。这两个小伙子在雪屋过了一夜。三个人像老朋友一样相拥。像当初约定的那样,他们给了他一只海豹,还送了他一根旧长矛作纪念。他们指指长矛,又指指萨姆纳,再指指远处的冰面。他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是让他自己学着狩猎。他们大笑着,萨姆纳也对他们频频点头,并回以微笑。他拿起长矛,像表演哑剧似的模仿他们用矛刺穿冰面、扎入海豹身体的动作。他们大笑着喝彩,萨姆纳又做了一次,他们的笑声更大了。萨姆纳意识到他们在用嘲笑他的方式减少离别的哀伤,他们要在离开之前帮他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他们让他想起自己虽然具有魔力,可依然是一个白人。而一个白人使用长矛确实是有些喜剧效果。他看着他们的雪橇消失在花岗岩岬角,然后回到了小屋里。神父在写日志,安娜在打扫房间。萨姆纳给他们看了自己的长矛,神父仔细看了看长矛,又递给了安娜。安娜说这根长矛制作十分精良,可惜太旧了,已经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