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们都住到了图朗家,因为他们觉得昨晚玩得非常尽兴,今天晚上打算再玩个通宵。

“有人想吃巧克力吗?”图尔贾伊问道。

“我想吃!”泽伊奈普说。

“巧克力!”居尔努尔说,“我受不了了!”她生气地站起来,“今晚大家怎么都这样?我知道,你们吃巧克力都吃成白痴了!这儿一点儿都不好玩。”

她怒气冲冲地来回踱了几下,而后便消失在缓慢、忧伤的音乐声和五颜六色的灯光下。

泽伊奈普的嘴里塞满了巧克力。“她疯了!”她大声笑道。

“不,”冯妲说,“我也觉得很闷。”

“都是下雨惹的祸!”

“开着车在这样漆黑的雨夜里转一转多爽呀!快走,孩子们!”

“再换首曲子!”冯妲说,“你说过你有一张老唱片,猫王的……”

“是《猫王精选》吗?”杰伊兰问道。

“没错!你快拿来,让我们听听。”

“外面下着雨呢!”

“我有车,杰伊兰!”我突然说道,“我带你去!”

“别扯了……”

“你快去把唱片拿来,杰伊兰!让我们听听!”冯妲说道。

“快起来,姑娘,我们这就去拿,”我说道。

“那好吧,姑娘!”杰伊兰笑着说道。

就这样,我和杰伊兰将那些被忧伤、低俗的音乐慢慢毒化了的家伙扔到身后,跑步登上了我哥哥那辆破阿纳多尔车。树叶上落下的雨滴、被汽车破旧的车灯照亮的积水路面、黑夜、低声呻吟的雨刷,我们一边欣赏着这些一边朝前行进着。我们在杰伊兰家门前停下。杰伊兰下了车,我坐在车里,看着她跑进了家里,杰伊兰橙黄色的裙子在车灯的映射下显得更加眩目。过了一会儿房子里的灯亮了,我开始想像杰伊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样子,想像她在干些什么。被称为爱情的东西简直太奇怪了!我好像无法生活在现实当中一样!一方面,我不厌其烦地想着将来会怎么样,另一方面为了体味她的一言一行,我又反复地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一切,生活在过去。甚至就连这是不是那帮家伙所吹嘘的爱情,我都不知道。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受够了,那些辗转反侧、竭力宽慰自己的不眠之夜,见鬼去吧!没过多久,杰伊兰手里拿着唱片跑过来,上了车。

“我和我妈吵了一架!”她说,“她问我这么晚还要去哪儿!”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到了图朗家门口,我没有停车,而是把车开了过去。杰伊兰疑虑地问道;“这是去哪儿?”

“我觉得那儿闷得慌!”我有点心虚地说道,“我不想回那儿!杰伊兰,我们去转一会儿,好吗?我很烦,我们去转一会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好吧,不过我们得快点回去,他们还在等着呢。”

我没有吭声,开着车从小胡同里缓缓地驶过。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旁小房子的阳台上站着一些朴实的人们在那儿欣赏已经止住的雨和树,看到他们我就觉得自己太笨了,我们也可以这样,也可以结婚生子的!过了一会儿该回去了,可我又耍了次孩子脾气,没有往图朗家去,而是开着车往郊外驶去。我将车快速地往山上开去。

“你在干吗?”她问道。

刚开始我没有回答,而是像一个谨慎的赛车手似的,头都不抬地往前开着车。后来,明知道骗不了她,可我还是告诉她说我们得去加点油。我觉得自己太卑鄙了。

“不,我们该回去了!”她说,“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杰伊兰!”

“谈什么?”她说话的语气很强硬。

“昨晚发生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什么也不是!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我们都喝多了。”

“你要说的就这些吗?”我加大油门,问道,“就这些吗?”

“快,麦廷,我们回去吧,这样不好。”

我绝望地说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昨天晚上的。”就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粗俗。

“对,你喝多了,以后别再喝这么多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她冷淡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无助地抓住她放在座椅上的手。她的小手热乎乎的。她可能有点害怕,没有把手抽回去。

“快,我们回去吧!”她说。

“我爱你。”我羞赧地说道。

“我们回去吧!”

突然间,我差点哭了出来,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想起了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想起过的母亲,我生怕眼泪会流出来。正当我想抱住她的时候,她大声喊道:

“当心!”

两道强光射到我的眼睛上,有车正朝我们撞过来,我赶紧向右打了一把方向盘。一辆长卡车,使劲摁着喇叭,就像是一列火车似的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踩刹车的时候,我忘了踩离合器,结果这辆塑料体格的阿纳多尔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发动机也熄了火。此刻只能听见野外传来的唧唧声。

“你害怕吗?”我问道。

“快,我们回去吧,我们已经迟了!”她说。

我拧了下钥匙,发动机没有动。我兴奋起来,又试了试,可发动机还是没有动。我下了车,打算把车推起来然后再启动,可还是不行。我在平路上使劲地推着车,推得满头大汗。随后便上了车,让这辆老阿纳多尔沿着长长的坡路快速向下滑行,为了不伤电瓶,我把车灯都给熄了。

车轮越转越快,碾过积水的沥青路面发出悦耳的声音,我们就像是在漆黑的大海里航行的船只一样沿着斜坡往下滑。我又试着发动了几次,可还是不行。远处打了一个闪,把天空照得透亮,借着亮光我们看到有人在往墙上写着什么东西。我一点儿也没踩刹车,只是来回打着方向,借着坡速一直滑到了铁路桥,又从那儿滑到了安卡拉路上的加油站,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一到加油站,我就下车去了办公室。我把趴在桌上打盹的工人叫醒,告诉他车子的发动机和离合器都坏了,问他有没有人会修阿纳多尔车。

“有没有人会修阿纳多尔车并不重要,”工人说道,“你等一会儿!”

我吃惊地看着贴在墙上的柴油广告。手里拿着油桶的女模特像极了杰伊兰。我就像傻了似的回到了车上。

“我爱你,杰伊兰!”

她正在生气地抽着烟。

“我们迟到了!”

“我说我爱你。”

我们呆呆地望着对方。我下了车,突然间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离开了那儿。我躲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她。霓虹灯一闪一闪地照在她的身上,我只能看到一个正在抽烟的身影。我所有的思维都凝固了,我很害怕,浑身是汗,站在那儿看着红红的烟头忽明忽灭。我站在那儿就这样看了有将近半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很下流。之后,我去了前面的小卖店,买了一块在电视上广告做得最多的巧克力,然后回到车里,坐到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