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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是把那个无耻之徒给好好地教训了一顿!”塞尔达尔说。

“你是过瘾了,”穆斯塔法说,“他要是去报警呢?”

“他不会去的,”塞尔达尔说,“你没看见吗,他是个胆小鬼。”

“你为什么要把他的唱片和笔记本也给拿走?”穆斯塔法问道。

我看到了,倪尔君,你落在车上的唱片和法鲁克的笔记本都被塞尔达尔拿走了。一到山下的街上,他便停到了路灯下看着唱片的盒子。

“因为我讨厌他把别人都看成是他家的仆人!”他说。

“你不该这么做,”穆斯塔法说,“你不该无缘无故地把他给惹火。”

“要是你们愿意的话,”我说,“就把唱片给我,我给他送回去。”

“这家伙是弱智吧!”塞尔达尔说。

“哈哈,”穆斯塔法说,“你别老是当着众人叫哈桑‘弱智’、‘豺狗’了。”

塞尔达尔沉默了。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往山下走去。穆斯塔法兜里的一万两千里拉可以买一把我在潘迪克看到的把上镶着贝壳的折刀和一双橡胶底、皮面的冬靴了。再加点钱的话连枪都能买到了。到了咖啡馆门口,他们停了下来。

“好了,”穆斯塔法说,“我们散了吧。”

“我们不写了吗?”我问道。

“不写了,”穆斯塔法说,“一会儿还得下雨,我们会被淋湿的。哈桑,油漆和刷子今晚就放在你那儿,好吗?”

他们俩一会儿就要往下走,回他们的家,而我则要往上走。一万两千里拉除以三等于四千里拉,再加上倪尔君的唱片和笔记本。

“怎么了?”穆斯塔法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快,我们分手吧。”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哈,”他说,“拿着,哈桑,给你烟和火柴,你抽吧。”

本来我不想拿的,可他那么看着我,我就拿了。

“你不说声谢谢吗?”他说。

“谢谢。”

他们转身走了,我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四千里拉可以买很多东西了!他们从面包店前的亮处走过,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中。我突然喊了一声:“穆斯塔法!”他们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接着便听他们问道:

“怎么了?”

等了一会儿以后我跑到他们身边。

“穆斯塔法,能把那张唱片和笔记本给我吗?”我喘着粗气问道。

“你要干什么?”塞尔达尔说,“你真的要给那个小子送回去吗?”

“我不要别的东西,”我说,“把唱片和笔记本给我就行了。”

“给他。”穆斯塔法说。

塞尔达尔把唱片和笔记本递给我,说:“你是弱智吗?”

“闭嘴!”穆斯塔法冲他喊道,然后转过身对我说道,“哈桑,你瞧,我们是打算把这一万两千里拉用来应付组织的开销的,你别误会。其实我们也得不到多少钱的,这五百里拉你就拿上吧,是你应得的。”

“不用,”我说,“都给组织吧。我什么都不想要。”

“那你还要唱片!”塞尔达尔喊道。

我一下子愣住了,接过我的五百里拉放进兜里。

“好了!”塞尔达尔说,“这一万两千里拉已经没你什么事儿啦,不许告诉别人!”

“他不会说的!”穆斯塔法说,“他不像你想的那么笨。他很精明,只不过不显山不露水罢了。瞧,为了拿他的那一份,他是怎么回来的?”

“卑鄙的家伙!”塞尔达尔说。

“快走吧。”穆斯塔法说。然后俩人便转身走了。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他们也许正在嘲笑我吧。看了一会儿以后我点了根烟,一只手拿着油漆和刷子,另一只手拿着唱片和笔记本,转身上了山。明天早上我要去海滨浴场,穆斯塔法要是来的话就会看到,他要是没来没看到的话明天晚上我就告诉他,早上我去海滨浴场等那个姑娘了,我会对他说,可你没来,穆斯塔法。这样他就会知道纪律对我来说是什么了。这帮该死的家伙!

我往上爬了一会儿,便听到麦廷在那儿大喊大叫,在前面,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麦廷一个人在那儿破口大骂。我轻轻地踩着积水的沥青路,朝他走去,我想看看清楚,不过只能听到他在那儿破口大骂,仿佛有个人被绑着站在他的面前似的。接着我又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吓得我躲到了路边。等我走近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在踢车子。他就像个愤怒的车夫在鞭打不听话的马儿似的一边骂一边踢着车,可车子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于是他骂得更厉害了。我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冲上去揍麦廷一顿!我还想到了暴风雨、死亡和地震。我可以扔掉手里的东西,冲上去揍他: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为什么忘了我?他们都是重要人物,你认识他,远远地关注着他,你了解他全部的生活,可他却过着自己的生活,甚至不认识你。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的,他们会知道的。我扔下这个无耻之徒走开了,就让他一个人踢车子去吧。为了不让他看见,我穿过泥泞的葡萄园朝山坡上走去,这时我才听出来,原来他是为了个女人才在那儿骂人的,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被抢走的钱和坏了的车子呢!他一遍又一遍地骂着“婊子”,我害怕这个字眼,那些女人太恐怖了,我不喜欢,我要忘了她们。我继续往前走着。

倪尔君,也许他骂的就是你吧,当然了,也可能是别人。那是多么肮脏的字眼呀!女人有时让我很恐惧。弄不懂她们,她们有些阴暗的想法你是无法理解的,她们有些地方太吓人了,你要是栽进去的话,厄运就来了。这帮婊子就像死神一样,头上系着蓝丝带在那儿笑着呢!远处的天空被闪电耀得透亮,吓了我一跳。云、黑风暴、我无法理解的想法!我们仿佛都是某个不认识的人的奴隶似的,有时想要造个反,可后来又胆怯了。他会让我经受电闪、雷鸣和未知的灾难的!于是我告诉自己,行了,待在自己家里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吧。我怕造孽,就像我那可怜的卖彩票的父亲一样。

家里的灯还在亮着,空中又飘起了毛毛细雨。我走过去往窗户里瞅了一眼,不仅爸爸没睡,就连妈妈也还没睡呢。难道这个瘸子对我那可怜的妈妈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让她睡不着了?我突然想到,是小店老板说的!这个卑鄙的胖子马上就来告状了!他肯定说,伊斯玛依尔,今天早上你儿子到小店里来了,他把报纸、杂志都给撕掉扔了,还威胁我们,谁知道他现在和谁混在一起,胡作非为呢!多少钱,我那除了钱什么都不知道的爸爸会问,他让你们损失了多少钱,然后就把那些该死的报纸钱给掏了。他也不会白掏的,晚上他会让我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的,当然了,他得先能找到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只好一直站在那儿。我朝窗里望着,看着爸爸和妈妈。雨下起来了,我走到了我房间的窗户跟前,把油漆、倪尔君的唱片和法鲁克的笔记本放到窗前的挡水板上,站在那儿,站在墙根底下,一边看着雨一边思考着。雨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