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2页)

男孩在门边犹豫着,环视了一下大房间,对它说了声再见,最后小心地把门在身后关上,慢慢走向长走廊的另一端。除了刚关上的那扇门之外,他走过了五扇房门和墙上的四盏灯。只有两盏灯是点亮的,因此走廊里有点黑。男孩凝视着那两盏灯旁边最近的画,仔细看过之后低声自语道:都是外国,异国的湖泊、树林、宫殿、城市。他非常慢地走下楼梯,下面传来两个人的声音,他在楼梯中间停住了,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做好了面对的准备。人在独处时可以轻易地欺骗自己,几乎可以缔造出一种个性,变得聪明、深思熟虑,能够解答一切问题,但是与他人相伴时就不同了,你要经受考验,此时你无法思考,不够聪明,有时简直是个该死的傻瓜,说着各种愚蠢的话。我肯定又会像个傻瓜一样,男孩边想边继续往楼下走,数到了十六级台阶。走下楼梯时,右边是关着的门,左边是有点长的过道,通往正门,门是半开的,那里站着个人,显然是刚才大笑的人。他个头很高,宽宽的肩膀,看起来很强壮,他穿着件蓝色夹克,上面有很多金色的扣子。是个外国船长,男孩想。从这个人的神态就能看出来,既坚定又认真的神态。这个人不用依赖咸鱼,也从来不需要活在大山的阴影下。船长看到了男孩。男孩仍然抓着楼梯扶手。我们总要抓住点什么,好让自己不会迷失,不会在边缘跌倒。能抓住的可以是扶手,不过最好是另一只手。两人的目光相遇了,外国人眯起眼睛,仿佛是在观望,或是想看得更清楚些。海尔加走进过道,她本来站在船长旁边的门口。她看着男孩,打招呼说:早上好,你睡着了。男孩松开扶手,不过接着又重新抓住了扶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和问候。点头能表示很多意思,词语的价值或许被高估了,我们或许应该把大部分词语都抛掉,只需要点头、吹口哨和轻哼。海尔加看着船长,说了句外语,说得很慢,但是没有迟疑。她在解释我是谁呢,男孩想。船长看着他,不再是打量,而是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甚至是怜悯。他在海上航行,了解死亡,男孩想,仿若是以此解释这个外国人的注视在他心中注入的暖流。接着船长点了点头,抬起一只胳膊,张开手,转向男孩,然后他突然抬起头,好像是在犹豫,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不过接着他走了出去,门关上了。

那么。海尔加说。

“那么”,这当然是最重要的词语,它立刻能把两个陌生人联系在一起。

男孩向海尔加走去。她说:现在你需要吃东西。是的。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