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教堂礼拜(第2/4页)

孩子们去主日学校的路上,他们见到坐在马车上的家庭去邻村的天主教堂。他们追着马车大喊“老天主教来了!老天主教徒!”有时候车上的一位女士宽容地对着孩子们笑,其他时候车上的人不予理睬。

孩子们在离马车有一段路程的地方追着喊。要是离得太近,车上的男孩子一定会停下来把他们打一顿的。孩子们跟在马车后面唱:

“亲爱的天父,我来忏悔。”

“我的孩子,你做了什么?”

“亲爱的天父,我杀了一只猫。”

“我的孩子,你想让我怎么做?”

“亲爱的天父,我该怎么办?”

“你亲亲我,我亲亲你。”

这首歌可能有政治渊源,这种无知固执的观念那时候很盛行。奇怪的是,这些孩子们睡前会说上一段祷告文:

马修、马克、路克和约翰,

保佑我睡的床。

窗边的四根柱子边,

立着四位天使。

一位守护,一位祈祷,

一位带走我的灵魂。

那时候的很多语汇渐渐消亡了。劳拉小时候不听话,奶奶辈的就用克伦威尔的名字来吓唬孩子。“你要是不乖,让老克伦威尔把你带走”“小心克伦威尔来了!”。英国南部的母亲们用拿破仑的名字吓唬孩子。雀起乡离海岸远,没有被入侵的危险。但是英国内战的战火曾烧到了附近。

有些不真诚的人把布道当做获取关注的方式。有个从镇上来的年轻店员,衣着时髦,扣眼里别着一束紫罗兰,用手整了整油光可鉴的头发,白手帕一抖香水味四溢。他的香水、扣眼和装模作样的口音受到村民的鄙夷。他走后,大家忘了不批评别人的规矩,说道:“你见过这么做作的人吗?”

有位老人喜欢即兴发挥。原文是“我将横扫一切摧毁他们”。他喜欢逐字地加上重音,“我将横扫一切摧毁他们”“我将横扫一切摧毁他们”“我将横扫一切摧毁他们”,反复上好几遍。他非常满意自己的创举。孩子们为他感到羞耻,耳朵都红了。

有些真诚的信徒才思敏捷。有天晚上主人为客座牧师开门。牧师说:“我宁愿做上帝的看门人,而不住在恶人的帐篷里。”

骗子比小偷还让人厌恶。村里常说“骗子都记性好”“你能关小偷,却不能关骗子”“事实有任何偏差都是谎言”,谁从邻居家下垂的果树枝上摘个李子就是盗窃。黑是黑,白是白,中间没有过渡色。

村民对承受丧亲之痛的邻居充满同情。如果有和现在一样给亡者送花圈的习俗,村民们一定不会吝惜口袋里最后的半便士。那时候穷人的棺材就光秃秃地下葬,邻居能做的就是站在周围目送马车运着灵柩缓缓驶过。女人们的泪水哗哗地流下,孩子们同情地哀嚎,男人们对逝者不吝惜溢美之词。“不说死人的坏话”是至理名言。

村民们愿意帮助病人或者有困难的邻居。男人劳作一天后晚上放弃休息陪在病人身边。女人把成捆的床单带回家清洗。

村民们做到了圣保罗说的“与哭泣者一起哭泣”,却做不到和喜悦者一起喜悦。他们最不喜欢周围人比自己做得好或者得到的多。孩子在学校表现好,或者女儿在宅子里做活表现出色的家长都要受到挖苦讽刺。如果有人说到一对尤其甜蜜的新婚夫妇,旁边人肯定会说“今天甜蜜,说不定明天就翻脸”。这就是脆弱的人性。

教区长挨家挨户地探访,到年底就探访了个遍。他用金头的拐棍敲门的时候,听到屋里一阵混乱的声音。没有人回应,他就走到另一头继续敲,这时候才有人听见。

开门的女人对教区长毕恭毕敬。她用围裙掸了掸椅子,停下手里的家务,别扭地坐在椅子边缘,等着教区长打开话题。他们聊天气,生病的孩子,庄稼和猪的长势,之后是尴尬的停顿。教区长从来不谈宗教,这被村民当成一大美德。教区长是个好人,虽然有点专制,还是努力想认识了解村民们。但是两者间的鸿沟太大,谁也无法填补。一问一答结束后,双方“嗯嗯啊啊”了很久,教区长告别离开。

教区长女儿经常拜访村民。天气好的下午都能看见她优雅地在栅栏和菜地间穿行。作为丧妻的教区长唯一的女儿,拜访村民是她神圣的职责。她不会对村民的家务指指点点,也不提供育儿建议,她只是友善地拜访。奇怪的是她不受妇女们喜欢。有些人锁上门装作不在家,有些人听到她的脚步就开始摆弄茶杯,这样她就只能说:“你们在喝茶,我就不进来了。”

村民们对她唯一的抱怨是话太多,“那个埃里森小姐,她的话从来不停。”话多若在别人身上都可以容忍,在她身上就是缺点了。

或许村民们的不自在源于和埃里森小姐的差别。她精致美好的身段,清亮的声音,漂亮的衣服和幽谷百合味的香水让村民自惭形秽。

埃里森小姐没意识到自己不受村民欢迎。她小心地按顺序拜访,以免有人嫉妒。她询问家庭每位成员的情况,听在外做工的女儿的来信,倾听烦心事,讨论自从上次见面后发生的事情。她坚持要抱抱婴儿,前襟被弄湿后只是好心地笑一笑。

她最后拜访的一定是劳拉家。她和劳拉的妈妈一出生就认识,互相称呼“玛格丽特小姐”和“艾玛”。劳拉的妈妈当年做了玛格丽特小姐朋友的保姆。

劳拉装着看书,却竖着耳朵听两人的谈话。让她吃惊的是,埃里森小姐,伟大的埃里森小姐有自己的困扰。埃里森小姐有个桀骜不驯的弟弟,被父亲赶出了家门。谈话的内容都是围绕“我弟弟罗伯特”,他上次写信的时间,是否去了巴西,是不是还在伦敦。“艾玛,我觉得世界这么险恶,他又是个不驯服的男孩。”艾玛宽慰地说:“玛格丽特小姐,不要担心。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有时艾玛会夸赞玛格丽特小姐的衣服。“玛格丽特小姐,你紫色的衣服真好看”。玛格丽特小姐很高兴,她也许得不到太多的称赞,因为她这种类型的女孩不会因为肤浅的东西受到夸奖。她有白皙的皮肤,灰色的眼睛,黑色的鬈发盘起。那时候她不超过三十岁,在劳拉眼里她很老,村里人叫她老姑娘。

埃里森小姐的生活让现代人难以想象。她在教堂弹风琴,在主日学校教书,给父亲烧饭,监督女仆,其他的时间都用来做针线活。她给老妇人做披肩和法兰绒的衬裙,给老先生做法兰绒衬衫和毛线袜,给婴儿做罩衫。她一年去拜访亲戚两个星期,一周去镇上买一次东西。她坐在父亲的黄马车里,家里胖乎乎的小狗跟在后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