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教堂礼拜(第3/4页)

七十岁的教区长渐渐感到年岁不饶人,于是请了牧师助理分担工作。几个助理来了不久就走,没有给村民留下深刻印象。有两三个留下来成为了教区生活的一部分。达拉斯先生瘦弱苍白,在雾天戴着口罩。劳拉第一次在经文课上得到奖的时候,达拉斯先生给予祝贺。这是劳拉第一次得到别人的祝贺。他后来去劳拉家探访的时候提出要看看劳拉的奖品——一本祷告书。他看到书以后说:“这是牛皮装帧的封面,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封面。这个很容易受潮,你一定要把它放到有火炉的房间。”孩子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不明白有关书籍装帧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书就是书。但是劳拉从他的表情和抚摸书的样子来看,他是个爱书的人。

达拉斯先生走后来了阿尔伯特先生,他曾经学医。他在住的地方开了一个小诊所。结果,供给造成了需求。他来之前村里少有疾病,突然之间,人人都有了些小毛病。“我的粉红药丸”,“我的小药片”,“我的药水”和“我的药膏”变成了大家的口头禅,就像村民们谈论土豆和猪食一样。人们互相询问家里人怎么样,还没等对方开口,就说起了自己的病症。

阿尔伯特先生向劳拉的爸爸抱怨村民愚昧无知。的确不少村民不了解基本的医学常识。有一次他探访的人家有个十一二岁的女儿,看上去又高又苍白。他说:“她长得太快了,我要给她点药水喝。”但是孩子的母亲不允许,她和邻居说:“他说我女儿长得太高,给她吃长不高的东西。我才不会让我的孩子长不高呢!”

阿尔伯特先生离开后,就没有人来给村民开药。他临走前给村民们留下一件持久的礼物。村路一到冬天就泥泞不堪,“泥巴都能摔到脖子”。他在连续几周被泥巴击中了靴子和裤脚后决定做些事情。也许他是学习了画家罗斯金在牛津铺路的精神,他从农场主那要来石头,和村里的男孩们一起铺路。劳拉记得他穿着漂亮白衬衫和红背带铺石子路的样子。他的神职外套挂在树边,光滑的大脸上布满了汗水,眼镜上都是雾气,给一起干活的人打气。

这些牧师助理在教堂之外都没谈过宗教。达拉斯先生太害羞了,阿尔伯特先生忙着治疗村民的身体,没空照顾他们的心灵。随后来的马利先生终于照顾到了村民的灵魂。

马利先生是最奇怪的一个牧师助理。这位老人蓄着白色的长胡子,穿着黑色的长外套。长期禁食让他皮包骨头,双颊空洞下陷,黑色眼睛闪着狂热的火焰。他一谈到教堂和信条就无比狂热,除此之外他非常善良温和。很多村妇了解他后说他太善良了。

他是圣公会信徒,每个周日都布道“我们的圣教”。他宣传教义里深刻的真理,宣扬福音书里的爱和宽恕,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他是个优秀的布道者,没有听众听他布道会打瞌睡。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或同意他的教条,所有人都喜欢他真诚充满爱意的态度。为什么他这把年纪还来一个偏远小村做牧师助理是个谜。他的口才和热忱在城里的教堂任职都绰绰有余。

当时教区长卧病在床,一个平和的中年人代理他的职务。马利先生有足够的自由,做礼拜的时候,他跪在神坛前,在祷告的时候画十字,随时愿意倾听忏悔,还增加了礼拜的次数。

这些改变要是在别处可能会当成丑闻,但是村民们喜欢。卫理公会教徒不去教堂,几个极端分子说他是“教皇的人”。他还让几个人改变信仰,其中有埃里森小姐和一对夫妇。那对夫妇以前很聒噪,看着他们衣着整齐地去忏悔让人觉得不习惯。

劳拉的爸爸说村民们“想尽办法从那个可怜的老人身上得到东西”。马利先生是个慷慨的人,愿意倾其所有。他不仅照顾病人和穷人,还尽量满足任何所有人的需求。他给男孩们两个漂亮的足球,女孩们精致的跳绳,上面有花把手和小铃铛。冬天,他给最穷困的三个女孩买了温暖的灰色大衣,样子时髦得可以穿着去教堂。他发现埃德蒙喜欢斯科特的诗歌,买了《诗歌全集》送给他。他给劳拉买了装帧精美的《耶稣生平》。这只是大家知道的,为了避免流言,他还私下里送给村民东西。

一位妇女说自己没有鞋去教堂,马利先生就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鞋给她。他一共有两双鞋,送出去的是最好的一双。他光着脚走回家就像是圣佛朗西斯。他自己生活清贫,终年穿着一件黑外套,线都磨破了。他的教士服都破成一块块的了。

劳拉的母亲对马利先生下跪画十字的举动不太认同,但是她非常喜欢这位老人,经常邀请他喝茶。他会和孩子们讲自己的童年。他小时候是个坏孩子,自私自利,脾气暴躁。有一次他把碟子扔向妹妹(劳拉的妈妈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对他摇摇头,故事草草收尾)。还有一次他讲了骑马的故事。

马利先生小时候家里有匹马,家里的孩子们轮流骑,但是他自私地想独占马。有天大人说该让弟弟骑马了,他等大人走后就去马厩牵了马。他控制不了马,在田野上飞驰,低垂的树枝足以致命。他脸颊绯红,眼睛闪着光,劳拉仿佛可以看到当年那个男孩的影子。结果马膝盖受伤,小马利摔破了头。

故事想说明自私的危险性,但是马利先生生动地讲解让这件事变得尤其诱人。劳拉和埃德蒙经过马厩的时候都想模仿他。埃德蒙提议去偷骑酒店老板家的老马。姐弟俩偷偷解开拴马的绳索,马摆了摆头对他们不予理睬。

马利先生打算教埃德蒙拉丁语。不幸的是,孩子们的父亲回家了。爸爸从不去教堂,是个不可知论者,见到马利先生勃然大怒。他以后不许马利先生进自己家。此后孩子们和马利先生就没有过愉快地喝茶聊天了。他有时会到家门口和劳拉的妈妈说几句话。几个月后,教区长去世,人员发生变动,马利先生离开了教区。

五六年后,劳拉和埃德蒙都离家了。一个阴沉的冬日下午,妈妈独自坐在火炉边,听到一阵敲门声,原来马利先生站在门口。她赶紧请马利先生进屋喝茶。他当时年纪很大,看上去身体不好,还是走了好几英里探访曾经任职过的地方。两人谈起孩子、邻居和朋友。他待了很久,一方面是有太多的话要说,一方面是太疲惫了。

爸爸下班回家,空气紧张了一下,后来他和马利先生礼貌地握了手,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爸爸觉得老人不能夜里走上七八英里。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离火车站很远,但是附近三英里都没有马车可以借。有人突然想起阿什利先生的驴车可以载人。爸爸出门借车,回来载马利先生去车站。他刚忙碌了一天,晚饭都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