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曾几何时

没有人知道劳拉的母亲会不会感到惊讶,那个年轻的仓促的婚姻会把她的丈夫考虑逗留的时间从几个月变成永久。她曾经是一个纤细优雅的女孩,有着玫瑰色的肌肤,和像新便士颜色的头发,她分成中分,然后在脑后盘起一个髻,因为在她结婚前曾经看顾过孩子的家庭里,那个绅士告诉她应该一直这样做。

“袖珍版的维纳斯”,她说他这么称呼她。“但他是很好意的”,她急忙去说服她的听众,“因为他是一个已婚的绅士,不会做半点冒失鲁莽的事情”。另一件她告诉孩子们关于她以前做保姆的日子的事,当访客们在房子里留宿时,一个传统是,由某个家庭成员在晚餐后带他们去照看孩子的地方,一起听她讲给孩子们的睡前故事。她说这是与他们的“一个常规的娱乐项目”,她自己的孩子们听到这个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们现在就在听着睡前故事,他们知道那是多么地令人兴奋。

它们中间有些是短篇故事,在一个晚上就开始和结束了,童话故事、动物故事、好孩子和坏孩子的故事,在审判来到的那一天好的受奖励坏的受惩罚。它们中间有些是库存的老故事,但更多是劳拉妈妈自己的发明,因为她说编一个故事比记住一个故事要容易。孩子们也最喜欢她自己的故事。“说你自己想出来的故事,妈妈。”他们会这么请求,然后她会皱起眉头假装在努力思考,然后开始叙述:“从前的从前……”

在听过数百个故事之后,其中一个留在劳拉的脑海里,成为一个模糊的令人愉快的记忆。不是因为它是最好的一个故事——事实上它并不是,而是因为它有使人有不同颜色的联想,很合孩子们的品位。它是关于一个小女孩在灌木丛下的一片荒地上爬来爬去,就像“哈德威克荒地一样,我们去采黑莓的地方,你们知道的”,然后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通往一个开放的地下宫殿,在那里所有的家具和挂饰都是淡蓝色和银色的。银桌子、银椅子,用银盘子吃东西,所有的坐垫和窗帘都是用淡蓝色的缎面做的。那个女英雄还有一些奇妙的冒险,却没有给劳拉留下任何印象,但是那些遥远地下的蓝色和银色,在她的想象中闪烁着月光般的光芒。但是当在她的迫切请求下,她的母亲试图重新讲述这个故事时,魔力消失了,虽然她还额外介绍了银色的地板和天花板,希望取悦她。也许她描述的太过火了。

还有系列故事,在一周内每晚分期讲完,或者持续几个月,因为没有人想要它结束,讲故事人的灵感也没有枯竭。然而,其中有一个故事,有突然的悲惨的结局。那是一个晚上,当睡觉时间到来的时候,或者已经过了睡觉时间,孩子们要求听更多的故事,他们的母亲就讲了更长时间,孩子们却还要更多,他们的母亲终于失去了耐心,说:“然后他来到大海里沉了下去,被鲨鱼吃了,这就是可怜的吉米的结局。”这吓了他们一跳,因为这也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没有了主人公,怎么可能还有进一步的发展呢?

然后还有家庭故事,每一个他们都熟记于心,而且可以复述给彼此听。最喜欢的一个是他们称之为“奶奶的金脚凳”的。它很短,也足够简单。他们的爷爷奶奶有段时间在牛津有一个小酒馆和马厩。在出门的时候,祖父搀扶祖母上了马车,然后把装了价值一千镑黄金的盒子放在了她脚边,说:“这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可以的,驾着自己的马车,脚边放着金脚凳。”

他们一定是带着购买资金去的,因为他们本可以不用带“金脚凳”。祖母的一个亲戚留给了她一笔遗产,使那次旅程成了可能。在那之前,他们的祖父是一个小规模的建筑商,在那之后,他又回去做了更小规模的建筑商——据推测。因为在劳拉出生的时候,他们的家族企业已经销声匿迹了,她的父亲做的是领工资的工作。

那一千英镑很快就消失殆尽了,就像吉米被鲨鱼吃了一样,他们能做的就是去试图想象这么多黄金在一起的样子,然后去计划如果他们现在还有这些钱的话他们要去做什么。甚至连他们的母亲也喜欢谈论它,尽管,正如她说的,她觉得那些浪费、奢侈的生活方式不能理解。正如她所知道的某些人做的那样,而且他们甚至为自己应该感到害臊的这些致使他们潦倒落魄的行为感到骄傲。

并且,正如他们自豪于金脚凳的故事以及他们的祖母是“贵族出身”,和他们的祖父私奔结婚一样,村里的每一户家庭都对自己的一些家庭传统引以为傲,在他们自己的意识里,至少,高于那些普通大众的完全无趣的生活。一个叔叔,或者一个叔祖父曾经拥有一个小屋,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夸大成一整排的房屋;或者家里有些人曾经有一个商店或小酒馆,或种植着自己的农作物的土地。或者他们夸耀自己的血统,尽管这是不合法的。一个人声称自己是一个伯爵的曾孙,“当然,是私生子”,他承认,但他喜欢谈论它,他的听众,也许听到这话才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好身材和大鹰钩鼻,再想想一个可能在上一代放荡的年轻贵族,会倾向于相信他的故事有一些根据。

另一个埃德蒙和劳拉的家庭故事,更加传奇,虽然不像金脚凳的故事那样容易证实。他们母亲的一个叔叔非常年轻的时候,把他的父亲锁在一个箱子里,自己跑去了澳洲的金矿。在回答他们的问题的时候,比如为什么他把自己的父亲锁起来,他是如何让他进去的,他父亲后来怎么跑出来的,他们的母亲只能说她不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自己的父亲出生之前。那是一个庞大的家庭,他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但是她看见过那个箱子——它是一个长长的橡树箱,确实可以装下一个人,从她记事起就开始听说那个故事了。

那应该已经是八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那个叔叔从那之后杳无音讯,但是他们从不厌倦谈论他,想知道他是否找到了黄金。也许他已经在矿区赚了一大笔钱,然后死了,没有孩子,也没有立遗嘱。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些钱将属于他们,不是吗?也许它现在就在法院,等着他们去领取它。许多村子里的家庭有钱在法院。他们知道它的存在,因为每周日都有一份报纸上印出一串名字,那些人有财产等着他们去领取。劳拉的爸爸说,那些名字周围人都知道,要是和他们提起花上几镑请个律师把钱拿回来,他们会很不高兴。

孩子们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名字被印在报纸上,但他们很享受寻思将要用法院判给的钱做什么的过程。埃德蒙说,他会买一艘船,去访问世界上每一个国家。劳拉说她希望在树林里有个装满了书的房子,而他们的母亲宣布如果她能有每周三十先令的能指望的固定收入就会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