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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噢,

玛格丽特,但愿这双手臂

能够把你紧紧地抱牢……

可是瞧!一切徒劳无益。

在那旷漠寂寥的空际。

我那渴求的手臂投向你处。

但海洋翻腾在我们中间——

我们彼此不同的过去。

——马修·阿诺德《分手》,1853

一分钟的静默。她稍微抬起头,表示她已经恢复正常了。她半转过身。

“我可以把故事讲完吗?还有一些需要补充。”

“请不要让你自己太伤心了。”

她点头表示应允,接着往下讲:“第二天他就走了,恰好有船。他找了些借口,说他家里有困难,他离开家的时间太长了。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我知道他在撒谎,但我什么也不说。或许你会认为我应该回到塔尔博特太太家,并伪称我确实到过谢尔博恩。但是我藏不住我的感情,史密森先生。我处于绝望的迷惘状态。人们只要看一看我的脸,就会知道我在外出期间发生了改变生活的重大事件。而且我也不能对塔尔博特太太撒谎。我实在不想说谎。”

“你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全都对她说了吗?”

她低着头看自己的双手。“没有。我告诉她,我和瓦盖讷见了面,有一天他会回来跟我结婚。我这么说……并非出于自尊。塔尔博特太太心地善良,即使我把真相告诉她,她也能理解,我是说她会宽恕我,但是我不能告诉她说,我被迫走这条路,部分原因是她自己过着幸福的生活。”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已经结婚的?”

“一个月以后。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受气丈夫。他还继续跟我谈爱,说要安排……没什么好令人吃惊的。我并不觉得痛苦。我心平气和地给他回了信。我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已经终结,我希望永远不再见到他。”

“这件事,除了我,你对谁都瞒着?”

她等了好长时间才回答:“是的。原因我已经说过了。”

“为了惩罚你自己?”

“为了做一个我必须做的人,一个被抛弃的人。”

查尔斯想起来了,他自己对她表示关心的时候,格罗根医生曾做出明确的反应。“我亲爱的伍德拉夫小姐,如果被我这个性别中的道德败坏者欺骗过的每一个女人都跟你一样,恐怕全国到处都是被抛弃的人了。”

“已经到处都是了。”

“不至于吧,别说得太玄乎了。”

“的确到处都是,只是她们不敢承认罢了。”

他凝视着她的后背,想起了格罗根医生说过的另一句话——说的是有些病人拒不服药。但是他决定再试一次。他十指交叉,向前探出身子。

“我完全可以理解,一个受过教育、颇有才智的人,在某些环境中会觉得很不愉快。但是教育和才智难道就不能让一个人战胜——”

她突然站起来,向悬崖边缘走去。查尔斯急忙跟上,站在她身边,随时准备抓住她的胳膊,因为他已经看出,他毫无创意的劝告已经产生了与他的意图背道而驰的效果。她举目远眺大海,他从她脸上的某种神情可以看出,她已经觉察到自己做了错误的判断,其实他很迂腐,只会循着惯例装腔作势说大话。她身上的确有某种男人气质。查尔斯觉得自己像个老太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原谅我。或许我问得太多了,但是我的用心是好的。”

她低下头,接受了他含蓄的道歉,但紧接着又举目继续远眺大海。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更加暴露了,底下树林里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看到他们。

“请你往后退一点。这里不安全。”

她转过身,注视着他。她又一次看穿了他的真实动机,使它变成赤裸裸的。他觉得很窘。我们有时候可以在一个现代人的脸上看到一个世纪以前的神态,但是永远看不到一个世纪以后的神态。过了一会儿,她从他身边走过,回到山楂树旁。他站在小舞台的中央。

“你对我所说的一切更加坚定了我以前的看法。你应该离开莱姆镇。”

“假如我离开这里,我就离开了我的耻辱。那我就完了。”

她伸起手,摸到山楂树枝。他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她好像故意用手在树枝上使劲捏了一下。手指上立即冒出一滴殷红的鲜血。她看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悄悄把血擦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她提出问题。

“去年夏天你为什么拒绝格罗根医生的帮助?”她用责备的目光打量着他,但是他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有准备。“是的,我曾经征求过他的意见。你不能否认我有这样做的权利。”

她又转向一边:“你是有这个权利。”

“那么你就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不想找他寻求帮助。我对他并无成见。我也知道他想帮助我。”

“他给你的忠告不是和我一样的吗?”

“是的。”

“我要郑重地提醒你,不要忘记你对我做过的承诺。”

她没有回答,但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查尔斯朝前迈了几步,离她站着注视山楂树枝的地方更近些。

“伍德拉夫小姐?”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还会提出相同的忠告吗?”

“那是毫无疑问的。”

“你已经宽恕了我的罪行了吗?”

查尔斯对这个问题缺乏思想准备。“你把我的宽恕看得太重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宽恕自己的罪过,可是在这里你是永远办不到的。”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史密森先生。”

“上天不允许我对唯有我们的上帝才能决定的事情表态。但是我相信,我们大家全都相信,你为赎罪而做的自我惩罚已经很充分了。你已经得到了大家的宽恕。”

“可能也已经被遗忘了。”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在下结论,查尔斯颇感困惑。后来他笑了。“你这话的意思如果是指朋友们不打算提供实际帮助——”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他们都很好心。但是我就像这棵山楂树,史密森先生。它孤零零地生长在这里,没有人会责备它。只有当它从布罗德街走过的时候,它才得罪了社会。”

他表示不同意她的看法:“但是我亲爱的伍德拉夫小姐,你应该不会对我说,你的任务就是要得罪社会吧。”他又补了一句,“我只能做这样的推断。”

她半转身子,“难道社会不就是希望把我逼到另一个孤寂的地方去吗?”

“现在你提出的问题是生存的合法性问题。”

“这是禁区吗?”

“禁区倒不是。但是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