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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最后一个招式惹得这些浪荡子们欲火中烧,于是他们提出一个建议,要求在表演结束之前,他们每人自选一个招式亲自参与体验一下,而以前只看到别人模仿不过瘾。但是这一要求美女们无论如何就是不答应,这些少女生怕坏了自己的生意,曾给自己立过一个行为准则: 绝不接受男人的拥抱。这使卡米罗大为吃惊,因为从她们前面的行为看,他认为她们为了钱无论什么淫邪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尽管在这次拒绝之前,她们寡廉鲜耻的淫秽表演早已使他打消了一切与她们上床的念头,但是此时他的欲望突然强烈起来,仿佛她们还是纯洁的处女,她们的淫荡行为他什么也没看见过,于是他变得和他的伙伴们的任何一个一样,决心逼她们就范。

在特普西乔大妈那里发生的一切与上述描绘大致相同,但是有一个不同点被略去了: 一八六七年的女孩子不像一七四九年的女孩子那么拘谨,她们心甘情愿地在所摆出的最后的动人姿势中被拍卖掉。

然而,查尔斯是不会在那里出价竞买的。开头那些较少淫秽成分的表演他倒是挺欣赏的。他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他在巴黎曾看到过更美好的东西(他对汤姆爵士低声如是说),他扮演起一个老于世故、无所不知的年轻人角色。但是表演者们一脱下衣服,他的醉意也全消了。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他们全都张大了嘴,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听见汤姆爵士已经在用袖珍梳子对主教的儿子指明自己的选择了。白皙的身体互相拥抱,扭动,模仿各种动作,但是在查尔斯看来,表演者们一成不变挑动色情的微笑背后似乎有一种绝望。有一个女孩还很小,可能刚进入青春期,她也现出一副假装正经的样子,不过她那模样中似乎还带有纯真的童贞成分。她在表演时仍然感到痛苦,尚未因其职业而变得完全麻木不仁。

尽管色情表演令他颇为反感,但也给了他性刺激。他认为这类货色不应该拿出来公开演示,但他毕竟也有动物性的一面,私下里不免心猿意马,情绪冲动。演出快结束时,他站立起来,悄悄离开了房间,好像是要出去方便。外面的前厅里,那位给大家端香槟酒的小舞蹈演员坐在桌旁,为绅士们看管衣帽和手杖。见到查尔斯,她赶紧站起来,笑容可掬,涂脂抹粉的脸上顿时现出皱纹。她的头发精心地做成许多小卷,看上去有些凌乱,双臂裸露,胸脯也近乎裸露。查尔斯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只是生硬地做了个手势,表示要取回他的东西。他往小姐身边的桌上扔下一枚半镑金币,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走到胡同口,他发现有几辆车正在等客。他雇了头一辆,大声喊出肯辛顿区一条街道的名称(维多利亚时代的人谨慎,有此习惯),那地方离他住的街道很近。他上车后,并不觉得自己高尚正派,而是好像忍受了侮辱或逃避了决斗。在他父亲以前的生活中,这样的夜生活是家常便饭。他无法接受这种生活方式,说明他有些怪异。此时他那见多识广的男子汉到哪里去了?已经萎缩成一个可怜的胆小鬼。欧内斯蒂娜哪里去了?自己的婚约誓言哪里去了?但是一想起这些,他就像一个做了美梦的囚徒,在那梦中他已获得自由,正要站立起来,这会儿却醒了,被镣铐一拖,立即又回到身处牢房的黑暗现实之中。

马车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缓慢穿行。街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因为这里仍然没有脱离罪恶的地界。每一盏灯下,每一个门口,都有妓女站立。查尔斯在黑暗中注视着她们。他十分愤怒,几乎忍无可忍。要是他面前有一枚尖锐的大钉,他会模仿萨拉在棘刺树前的动作,猛力让尖钉刺穿自己的手心;他极为强烈地感到,必须采取某种行动来化解自己的怒气,或软化,或惩罚,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马车驶到一条更寂静的街道。他们经过一盏煤气灯,灯下站着一个孤独的女孩。也许是因为他们在街上遇到太多厚颜无耻的女人,她显得特别可怜、太缺乏经验,甚至不敢趋前来接近他。但是她的职业是一清二楚的。她穿一件褪色的粉红棉布连衣裙,胸前别几朵仿造的玫瑰,肩上披一条白围巾。赤褐色的头发梳成一个大发髻,罩着发网,戴一顶新款男式小帽。她眼巴巴地望着这辆路过的马车。女孩深色的头发,阴影笼罩的警觉的眼睛,莫名的愁苦神态,形成一股魅力,查尔斯禁不住往前探出身子,在马车行进中透过椭圆形边窗不断地注视着她,终于按捺不住,抓起手杖,猛烈敲击头上的车顶,车夫立即把车停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过后,张张面孔出现在马车前面,稍低于他的水平视线。

她并不是真的像萨拉。他觉得她的头发太红了,显得不自然。她有点粗俗,直瞪瞪的眼神,嘴唇红得像充血的伤口,带着微笑,看得出她的大胆是硬装出来的。但是她确有那么一点点像萨拉,也许是那坚定的眉毛或者她的嘴。

“你有房间吗?”

“有,先生。”

“告诉他怎么走。”

她从他的视线中走开,向后面的车夫说了点什么。接着她上了车,弄得马车都摇晃起来,坐在他身边,小小的车厢里顿时充满了廉价香水味。他感到她的薄袖和裙子轻拂在他的肌肤上,但是他们没有接触。马车继续前行,行驶了一百多码,他们一直保持沉默。

“是要包整夜吗,先生?”

“是的。”

“我问一下是因为如果不包整夜,我还得加收回程车费。”

他点头,双眼直视前方的黑暗。他们在马蹄声中又行进了一百码,仍然是谁也不言语。他感到她略为放松了一点,轻轻地靠在他的胳膊上。

“这季节冷得叫人受不了。”

“你说得对。”他瞥了她一眼,“你们是应该注意这些情况的。”

“下雪天我不干,有些人干,但是我不干。”

又是沉默。这一次是查尔斯先开的口。

“你做……的时间很长了吗?”

“从十八岁做起,先生。到五月就有两年了。”

“啊。”

借着再次沉默的机会,他又偷偷看了她一眼。有一道恐怖的算术题在咬他的心: 三百六十五天,就算“工作”三百天吧,乘以二……她不染上某种疾病的可能性是六百分之一。有什么巧妙的办法可以问她一下吗?实在想不出来。借助车外的灯,他又看了她一眼。她的肌肤似乎完美无瑕。但是查尔斯实在不聪明。说到感染梅毒的可能性,他知道在一个像他刚离开的那种豪华场所起码安全十倍。在伦敦街头随便捡一个妓女……可是他的命运已定。他希望这样。他们乘坐的马车往北开,朝托特纳姆考特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