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事件(第2/7页)

随后,我们返回横滨吃饭,在车中接了吻。我邀她进旅馆,她拒绝了。

“还放着卫生带呢。”

“拿掉就行了嘛!”

“开玩笑,才第二天。”

罢了罢了,我想,这一整天简直莫名其妙。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找女朋友幽会去。本来想同妹妹好好消磨一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所以这个星期天才没安排任何节目,结果却落到了这般凄惨的地步。

“对不起。不过不是骗你。”女孩说。

“没关系,甭介意。这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责任。”

“我来月经是你的责任?”女孩满脸不解的神情。

“不不,我说的是巧合。”当然是巧合,一个实际上不相识的女孩怎么会因为我而非来月经不可呢!

我用车把她送到世田谷家里。途中离合器发出低微而刺耳的“咔咔”声,我叹了口气,瞧这光景,得送去修理厂了。一件事不顺利,所有事都连锁性地乱了章法,典型的倒霉一天。

“近来还可以约你?”我问。

“见面?还是去旅馆?”

“两方面。”我爽爽快快地说,“这种事其实是互为表里。如同牙膏和牙刷一样。”

“呃——我想想看。”

“嗬,别把脑袋想老化才好。”我说。

“你家在哪儿?不能去玩一次?”

“不成,和妹妹住一起。我俩早有公约:我不召女人进来,她不领男人进门。”

“真是妹妹?”

“真的,下回把她的居民证复印一张带来。”

女孩笑笑。

看她消失在自家门内以后,我开起车,耳听着离合器的“咔咔”声一路返回住处。

房间漆黑一团。我开门按灯,招呼妹妹的名字,但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这家伙,夜晚十点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一会晚报,没找见,周日不来晚报。

我从冰箱里取出啤酒,连同杯子一起拿到客厅,打开组合音响,往唱盘放上哈比的新唱片,随即边喝啤酒边等音箱发出声音,然而怎么等也不出声。这时我才好歹记起:音响三天以前就已坏掉。电源自是接通了,但硬是无声无息。

同样,电视也看不成。我用的是监控用电视接收机,只有通过组合音响才能发声。

无奈,我只好盯视无声的荧屏来喝啤酒。电视上在放过去的战争影片。非洲战场。隆美尔的装甲车队。装甲车打着哑巴炮弹,自动步枪默默地四下扫射,人们不声不响地死去。

罢了罢了!我叹息一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六次叹息了——大致不至于记错。

我和妹妹两人生活,开始于五年前的春天,其时我二十二,妹妹年方十八。也就是我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妹妹高中毕业开始上大学那年。父母是以同我住在一起为条件同意妹妹来东京读大学的。妹妹说不碍事,我也说这好办,父母于是为我们租了一套有两个大单间的公寓。房租的一半由我负担。

前面也说过,我和妹妹关系很好,两人一起住几乎没使我感到有什么痛苦。我在电机厂的广告部工作,因此早晨上班较晚,晚上回来也迟。妹妹则一大早赶去上学,一般黄昏时分就回来了。这么着,我睁眼醒来她已不在,晚间归来她已睡着,大多如此。加上每周的周末和周日我大多用来同女孩幽会,和妹妹正经搭话一周也就是一两次。不过我想这倒也好,两人因此而没有吵嘴的时间,又不至于相互干涉隐私。

只有一次我握她的手从半夜一点一直握到三点。下班回来时见她正俯在厨房餐桌上哭泣。我猜想,俯在厨房餐桌上哭泣大概意味着希望我为她做点什么,假如要我别理睬,那么只管在自己房间哭泣就是。虽说我这人或许真的偏激真的自私,但这点情理也还是懂得的。

所以我就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握着妹妹的手。自从小学时代一起捉蜻蜓那次以来,我还再没有握过她的手。妹妹的手比我记忆中的要大得多厚实得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她就以那样的姿势一言不发地哭了两个钟头。我不得不佩服她体内居然储存了这么多眼泪。若是我,哭不上两分钟身体就会干瘪下去。

时至三点,我到底有些体力不支,想就此告退。这种时候作为兄长必须说点什么。尽管我不擅长,但必须搜肠刮肚。

“我全然不想干涉你的生活,”我说,“人生是你自己的,随便你怎么生活都无所谓。”

妹妹点点头。

“不过想忠告你一句:手袋里最好不要放避孕套,以免人家把你当成娼妓。”

听到这里,她马上抓起桌上的电话簿,猛地朝我砸来。

“干嘛偷看人家手袋!”她大声吼道。此人一发脾气就扔东西。为了不再刺激她,我也没有说从未看过她的手袋。

但无论如何,她总算止住了哭,钻到自己床上去了。

妹妹大学毕业在一家旅行分社工作以后,我们这种生活程序也没有丝毫改变。她的单位九点上班五点下班,循规蹈矩;我的生活则愈发不可收拾。每天上午到厂,在桌前看看报纸,吃顿午饭,至下午两点才真正着手工作。傍晚开始同广告代理店碰头协商,喝酒,折腾到半夜过后才回家,天天如是。

在旅行分社工作的第一年暑假,妹妹同一个女伴一起到美国西海岸旅游了一次(当然是优惠价),其间和那个旅行团里一个比她大一岁的电脑技师热乎起来,回国后也动辄同他幽会。这种情况倒是常有,我却是从根到梢深恶痛绝。不说别的,对那种由人包办的旅游我就最讨厌不过,至于什么在那期间同某某人相识为友,一想都叫人头疼。

不过,同那个电脑技师来往以后,妹妹倒是显得比以前开朗多了。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身上的穿戴也开始讲究起来。这以前无论去何场所,她都穿一件工作服衬衫、一条褪色的蓝牛仔裤,一双轻便运动鞋。而今讲究打扮的结果,使得拖鞋箱里全是她的鞋,家中到处扔满洗衣店的铁丝挂。她变得经常洗洗刷刷,经常烫衣服(以前卫生间里脏衣物堆得活像亚马逊河边的蚁冢),经常烧菜做饭,经常清扫房间。我总隐约觉得这是一种危险征兆。女孩一旦出现这种征兆,男方或吓得落荒而逃,或只好结婚了事。

后来,妹妹给我看了那位电脑技师的照片。给我看什么男人照片的举动,在妹妹也是头一遭。这也同样是危险征兆。

照片有两张。一张是在旧金山什么地方照的,妹妹和那电脑技师笑眯眯地并立在旗鱼前面。

“好一条旗鱼!”我说。

“别开玩笑,”妹妹说,“我可是认真的。”

“那么说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