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克子登场

我本以为能做出这种拉面的人,一定是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厨娘。然而克子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是个年轻姑娘。她的身材有些胖,大概是因为一直在山阴地区生活的缘故,肌肤白得接近透明,让人不由得想到雪米糍。长相嘛,勉强也能称为美女。她穿着一件黑色毛衣,胸部高高地隆起,脖子和老伯的一样粗短,嘴唇又大又厚,用暗红色的口红涂出了一个比原唇形小一圈的唇印,大概是想伪装成樱桃小嘴吧。

克子不戴眼镜,但有些对眼,看起来像是高度近视。她的下巴很饱满,显示出刚强的意志。长长的头发随意地用橡皮筋束在脑后。

黑色毛衣的袖口卷到了手臂上,两只胳膊壮实得完全不像普通的年轻女子。这大概是因为经常自己打面的缘故吧。粗壮的腰身把牛仔裤撑得紧绷绷的,这倒也没什么,就是凯蒂猫图案的围裙穿在她身上实在很不搭。额头和脖子处隐约透出青色的静脉血管,带种奇妙的性感。但不管怎么看,都无法把这个姑娘的形象与“蘑菇拉面”那纤细的美味联想到一块。

“克子,这个男人给你的拉面挑毛病呢。”

老伯用手指着我,又对女儿使了个眼色。克子把小眼睛眯得更细了,然后从脚开始把我打量了一番,视线落到我的脸上后停止了移动。

克子将那双斗鸡眼凑到我跟前,近距离地观察,像是恨不得要在我的脸上挖个洞。接着她突然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扯到她身边,开始观察我的手指粗细度和手臂肌肉的情况。她的身上散发出青葱和茶树菇的气味。

“真的吗?好狂妄啊。长着这么一张脸竟然挑剔味道,难以置信。”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要是能再美味一点就好了。”

“那你说该怎么做汤?”

“那个,比如说久留米拉面通常用的‘回笼汤’,怎么样?一个锅里是熬制多年的老汤,另一个锅里做新汤,再用新汤和鸡架、猪骨这一类东西一点点地去补充用掉的老汤。那种汤回味无穷,不过要保持味道的稳定很困难。一般拉面店都采用一次性的汤。”

克子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汤里面为什么要放根菜、叶菜这些东西吗?”

“怎么问这么基础的知识?当然是为了引出汤的甜味来。拉面的汤是以味道醇厚的油脂为中心的,增加甜味可以缓和油腻的口感。为了使汤具有自然的甜味,就要放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蔬菜,对吧?”

“我们用的叉烧其他地方可没有哦。是用特殊材料做的,要猜出我们用的是什么可不容易。”

“猪肉是筑波的三元猪吧?我猜对了吗?吃进去的口感跟一般的猪肉不一样呢。横滨市里的拉面店一般都用神奈川县产的高座猪。你们用的是大林养猪场用传统方式饲养出来的猪吧?是我的话,会订购从西班牙进口的伊比利亚黑猪,而且要最上等的,用橡果喂养大的黑猪。国产猪的肉,咬下去后渗出来的肉汁的鲜美程度比较一般。”

看得出来,我所拥有的关于美味的知识和用词的感性,使老伯和克子感受到了压力。这样的情形使我越发得意忘形。我知道这是我的坏毛病,却总也改不了。虽然我在公司里做会计的能力不怎么样,但论及拉面知识,我坚信不输任何人。

“你们做的拉面只能说很美味,但缺少那种令人沉沦的东西。”

“令人沉沦的东西是什么?”

“感情。好比被美国流行乐手玛丽亚•凯莉的酥胸压住一样,令人无法抵挡的性感滋味。又或者像演艺圈的人都爱吸食的海洛因那样,明知会毁了自己,却也抵挡不住那恶魔般的味道。”

“跟我来。”

克子把我带进了厨房。昏暗的厨房整理得非常整齐,一口大锅里煮着热水,大概就是刚才煮面的水吧。克子努了努下巴,意思是让我做。

“面该怎么煮?”

克子一下子击中了核心,我也精神抖擞。我借了她的围裙系上,把衣袖卷起来,用头巾包住头,免得头发掉到汤里。我把锅里的热水倒掉,又装了水烧开。然后将整齐地摆放在一个盘子里的面团一个接一个地揉开,下到锅里,一连下了二十个。沉到锅里的面团过了一会儿就轻飘飘地浮了上来。水汽缓缓升起,厨房里飘着一股面的清香。这面条本身就很不错。等面条都煮开后,我用笊篱把它们全部捞起来扔掉,再把剩下的最后一团面小心翼翼地下到锅里。

“煮面的水浑浊了就必须换掉,但新烧开的水也不好。就像澡堂里的水一样,新烧的水对身体不好。要把面煮得柔软又好吃,必须用下过几十次面的汤。这才是终极煮面法。”

我捞起一根浮起来的面条,用指尖切了一下试了试软硬度,然后递给老伯。老伯将面条夹进嘴里,才咬了一口就发出呻吟声,像头部冷不防吃了一击的熊一样,大张着嘴。

“你还真行哪。”

“光是这样还不够呢。”

“你还要追求到怎样的地步?”

“终极拉面。”

“啊?”

“该怎么说呢,就是好吃到让人觉得,吃到就能死而无憾了的味道。”

老伯突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叫声,并一蹦三尺高。

“喂,克子,把这个男人抓住。”

“知道了,这个人可以。”

“喂,我女儿说可以了,你合格了。恭喜恭喜,和克子结婚吧。”

老伯突然说出的这句话,从我的右耳钻入,贯穿左耳而出,期间在我的脑内几度回响。过了好一会儿,我脑袋里的回音才全部消失,却依然未能理解究竟听到了什么。

“我是说,让你和克子结为夫妇。”

“怎么可能?!这种事太不合逻辑了吧?突然提到结婚,让我怎么办?我这边也要考虑的啊。我现在要去参加葬礼,葬礼完后回横滨,回去以后我要上班,还有其他很多要忙的事。也就是说,那个——”

克子从背后倒剪住我的双臂,不容分说地抓着我的脑袋,把我的脖子扭向她的方向,强迫我和她接吻。

“啊,等等,再扭下去我的脖子就要被你扭断了!”

我想挣脱,双手却被克子牢牢抓住,无法动弹。克子从我身后伸出左手抓住我的双手,右手则把我的手臂扭起来,又是按又是捏,确认皮肤的弹性。随后她握住我的手腕,捋了捋关节。又把手伸入我的两腿之间量了量腿的粗细,然后又像挑选西瓜一样轻轻叩了叩我的脑袋听声音。我竭力挣扎,然而常年打面练就出一身肌肉的克子却不为所动,在我身上为所欲为。我一会儿被她勒住,一会儿被扭来扭去,一会儿又被弄成一团,感觉好像变成了一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