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10页)

“嗨,猜猜是什么事?”考布林说。

“什么事?”

“他不知道?”五产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到外地去了刚回来。”

“五产终于要结婚了,”考布林说,“是位大美人。你得瞧瞧他要送她的戒指。哦,我们现在不玩妓女了,是吧?嗨,小伙子,有的人可不肯罢休哩!”

“真的?”

“我敢对天发誓,”五产说,“小伙子,我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下个星期天,在北大街的雄狮俱乐部大厅,下午四点。带个姑娘去。我不想让你对我有什么过不去!”

“我有什么对你过不去的?”

“是啊,你不该对我过不去的。我们是表亲,所以我请你来。”

“好,祝你幸福!”我强打起精神,对他说。多亏天色已暗,他们没能把我看清。

考布林伸手拉我的手臂。他要我去他家吃节日盛餐。“去,到我家去。”

我满身监牢臭味,我的忧愁苦恼还没消除,还没找到西蒙,就去吃饭?“不了,改日再去吧,多谢了,考布林。”我边说边倒退着。

“干吗不去?”

“让他走吧,他有约会。你是不是有约会?”

“说实在的,我的确得去看个人。”

“他正在开始过风流生活呢。带你的小妞来参加婚礼。”

表亲海曼·考布林依旧微笑着,不过他大概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没有再坚持邀我;他不再作声。

在艾洪家门口,我遇见了巴伐茨基。他正下楼去换保险丝,艾洪太太用烫发钳时把它给烧断了。有两个女人拿着蜡烛在楼上走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另一个由于身体胖重,步子不稳,走得也很慢,从而再一次使我想起了这是出埃及之夜。可是艾洪家既无仪式也无盛餐。艾洪只过赎罪日这个节日,这还是因为他太太的表亲、哈罗威公司老板卡拉斯的一再坚持,他才同意过的。

“那个醉鬼巴伐茨基是怎么回事?”

“因为地下室的门锁上了,他进不去换保险丝,所以他到看门人的老婆那儿去要钥匙了。”米尔德丽德说。

“要是她家有啤酒的话,那今晚我们就要摸黑上床了。”

艾洪太太蒂莉借着碟子里蜡烛的烛光,突然看到了我。

“瞧,是奥吉!”她说。

“奥吉?在哪儿?”艾洪连声问道,他的目光飞快地在摇曳不定的烛光间扫过。“奥吉,你在哪儿?让我瞧瞧。”

我走上前去坐在他身旁,他抬了抬肩膀,表示要和我握手。

“蒂莉,到厨房去煮点咖啡。米尔德丽德,你也去。”他把她们都打发进那漆黑的厨房,“拔掉烫发钳插头,我真要让她们那些电器搞疯了。”

“已经拔掉了。”米尔德丽德应声说,那声调表示对老要她负责答话已经厌倦,可她仍然准备着尽职。不管怎样,她连最细小的事也百依百顺。她出去时带上了门,于是我便单独和艾洪在一起了。在他的夜间法庭里,我想至少他会对我板起脸。他同我握手只不过是个形式,让我碰碰他的手指,同时让我感到他的态度是多么冷淡。亮着的蜡烛现在使我觉得那般亲切,就像是夜间插在大面包上,飘浮在黑沉沉的印第安湖上,寻找沉入湖底的尸体。此时,他头发中间的那绺白发,低垂着几乎快碰到他写字台的玻璃板,同时像往常那样拿出一支烟来点上。这是一番有条不紊的努力,用袖子拉起胳臂,如同蚂蚁搬运苍蝇。然后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考虑着如何开口。我打定主意,不能为乔·戈曼的事甘愿像个十岁孩子一样受呵责。看来那件事他现在已经一清二楚。我得跟他谈西蒙的事。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似乎根本不打算教训我。我的样子一定太难看了——情绪低落、脸色憔悴,走投无路,精疲力竭。上次我们见面时,我还有埃文斯顿的一身阔绰,那次我是来向他请教有关收养问题的。

“哦,你最近干得不太好。看来是这样。”

“是的。”

“戈曼给抓住了。你是怎么脱身的?”

“全凭傻运气。”

“傻?开着一辆偷来的车,连个牌也不换!没脑子透了!哼,他们把他押回来了。《时代》周刊上有照片。你要看吗?”

不,我不要看,因为我知道那照片会是什么样子:夹在两位彪形警探之间;大概还会竭力用被抓住的手拉下帽子,遮住双眼,以免自己那双见不得人的眼睛和那张丢丑的脸摄入镜头。通常总是这样。

“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艾洪又问。

“我流浪了一段时间,运气不太好。”

“你干吗要流浪?你哥哥跟我说他要寄钱到布法罗给你。”

“怎么,他来跟你说过?”我使劲皱起眉头,“你是说他想来向你借钱?”

“他向我借了钱。我还借给他另一笔钱。”

“借了多少?我没从他那儿拿过一分钱。”

“这太不像话了。我真傻。我应该亲自给你寄去的。是吧?”他伸出舌头,两眼一瞪,一副感到意外的样子。“他骗了我——是啊,他骗了我。可是他不该让你白等一场。尤其是这笔钱是在我借给他那笔钱之外的。即使他境况不好,这样做也太过分了。”

我感到非常不快,也很生气,可我觉得,除了眼前这种困境外,还有更糟糕的事朝我袭来。“你说什么——他境况不好?他干吗要借钱?他想要干什么?”

“要是当时他告诉了我,我也许还能帮他一把呢。我借钱给他是因为他是你哥哥。要不,我又不大认识他。他竟跟多事佬穆奇尼克去合伙赌博——就是跟我搞过地皮买卖的那个,记得吗?——我能对付得了他,可你哥哥还嫩着哩。他迷上了赌台球。白袜队在这个赛季里才赛了第一场,他们便告诉他,他那一份赌金已经输掉,并说如果他要继续赌下去,他得再交一百块钱。现在我整个事情都弄清楚了。他们又骗走了他一百块钱。他发火跟他们吵了起来,结果牙床上挨了一拳。穆奇尼克手下的那班流氓把他打进了排水沟。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我猜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急着搞钱?”

“是的,为了结婚。”

“为了爬到乔·弗莱克斯纳女儿身上,那妞儿把他给迷疯了。现在他可再也别想了。”

“为什么?他们已经订婚了。”

“尽管他不太聪明,而且即使我那七八十块钱真的借丢了,我还是为你哥哥感到难过……”得知西蒙挨打、血流满面倒在水沟里的痛心事,我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没有讲起老奶奶的死、变卖家具以及我妈被逐出家门。“现在她不会嫁给他了。”艾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