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963~1975年 10(第3/5页)

老皮特–史密斯从厨房走了进来,他端着的大盘子里有一壶茶,几套杯碟,一小壶牛奶。盘子放下后,马丁搂住他的父亲。“我爸为我妈做所有的事:穿衣服,梳头,喂饭,还有其他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西莉亚,有一阵子,我爸和我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是,现在我们俩人很亲近。”

“说的对,以前我们总是吵得不可开交,”马丁的父亲说,然后问西莉亚,“你的茶里要不要加牛奶?”

“嗯,谢谢。”

“有一个时期,”老人说,“我认为做学问那事儿并不怎么样,马丁和他妈妈硬要做。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干活。但是,他妈妈赢了,所以他就成了现在这样。他是一个好孩子。这房子的钱是他出的,还有好多我们生活上要的东西都是他出的钱。”他看了马丁一眼,又说:“听说他在那所大学里干得还不错。”

“对,”西莉亚说,“他干得非常好。”

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

“你一边撑船一边和我说话,能行吗?”西莉亚靠在垫得舒服的座位上问。

“当然,为什么不行?”马丁站着,他一边说,一边把长长的篙扎入浅浅的河底。他撑一下篙,他们乘的那条难操纵的平底船就平稳地逆水前行一点。西莉亚想,看来马丁做什么事都可以,包括撑平底船,能有这一手的人不多见,他们在河上一路见到了不少人,相比之下,那些人的船撑得歪歪扭扭的。

马丁在剑桥的船坞租了这条平底船,现在他们要去南边4.8千米之外的格兰切斯特,虽然吃午餐算是晚了一点儿,但是他们还是准备在那里野餐。

“纯粹是个人间的私下聊天,”西莉亚说,“也许我不该问。但是我搞不懂,你和你的父亲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比如,你们两人说的话——我不是指语法上的……”

“我懂你的意思,”马丁说,“我妈妈在她没忘记说话之前,她说起话来和我爸爸基本一样。萧伯纳在《皮格马利翁》中称其为‘侮辱英语的具体表现’。”

“我记得在改编的电影《窈窕淑女》里有这种说法。”西莉亚回忆说。

“但是,你没有这种情况。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事又得感谢我妈妈了。不过,在我讲清楚以前,我们国家的一些事你必须得了解一下。在英国,人们说话一直带有一种阶级特征,以表现出社会地位的差别。尽管有人会对你说情况不是这样,但是实际上还是如此。”

“学术界也这样吗?科学家之间也这样?”

“即使学术界也这样。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丁一边忙着撑船,一边斟酌下文。

“我母亲懂得这种阶级特征。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买了收音机,让我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跟着收音机里的英国广播公司播音员说话。她跟我说:‘你将来要说那种话,所以现在就得开始学着说。你爸和我想学也太晚了,但是对你来说还不晚。’”

听着马丁悦耳而有教养且毫不做作的腔调,西莉亚说道:“这收到了效果。”

“我想是的。不过,这只是她做的许多事中的一件,她发现我在学校里对什么课感兴趣,于是就会找到相关的奖学金,然后让我去全力争取。正是那段时期我们在家里吵得不可开交——我爸爸刚才提到的就是这件事。”

“他认为你妈妈是痴心妄想?”

“他认为我就该当个石匠,跟他一样。他相信狄更斯的那篇英文歌谣。”马丁一面背诵,一面微笑道:

热爱我们的职业,

祝福富贵的老爷,

靠饭菜度过岁月,

要牢记身份差别。

“但是你不恨你的父亲,对吧?”

马丁摇摇头:“不恨,他当时只是不明白而已。这一点我也不懂!只有我母亲懂得有抱负的人,可以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她要我去取得。现在,你也许可以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关心她了。”

“当然,”西莉亚说,“知道了以后,我也和你有相同的感受了。”

他们沉默了一刻,船在郁郁葱葱、一片翠绿的河岸之间继续逆流而上。

过了一会儿,西莉亚说:“你父亲提到,他们的生活费大多由你负担。”

“我只是尽力而为而已,”马丁承认说,“其中我做的一件事就是雇了一名每周去两个上午的家政服务员。那样,我的父亲可以歇一会儿。我想让她多去几次,但是……”他耸耸肩,没把这句话说完,接着就熟练地把船停靠在岸边。岸边芳草萋萋,柳树成荫。“在这里野餐怎么样?”

“有情调,”西莉亚说,“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卡米洛特一样。”

马丁带着一只带着盖的篮子。里面装着对虾、梅尔顿莫布雷式的猪肉馅饼、新鲜的凉菜、草莓、德文郡出产的黄色奶油。还有酒——著名的法国白葡萄酒,另外还装了一暖瓶的咖啡。

两人津津有味地享用起来。

用完午餐,在喝着咖啡时,西莉亚说:“这是我回国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的英国之行成功吗?”

她正想客套一下,忽然想起安德鲁在电话里的劝告,于是回答说:“不成功。”

“为什么?”马丁似乎有些吃惊。

“山姆·霍桑和我为菲尔丁–罗斯物色到了一个理想的研究中心主任,但是这个人不想来。而其他人跟他比起来,都相形见绌。”

马丁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猜,你是在说我。”

“你猜对了。”

他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想法,西莉亚。”

“没什么要原谅的。你的生活由你自己决定,”她宽慰道,“只不过,刚才我想到这件事,有两点要说……”她住嘴了。

“说下去。哪两点?”

“好吧,先前你说过,你想最先找到关于阿尔茨海默病的病因和脑力老化的答案,但是别人也可能抢在你前面。”

马丁靠在船上,面对着西莉亚,他把脱下来的夹克衫叠起来枕在脑后。“有人在和我做同样的研究。我知道德国有一个,法国有一个,还有一个在新西兰。他们都很厉害,我们追求相同的目标,在同一条路上探索。即便是有人能先走到,也很难说究竟会是谁。”

“所以你是在参加一场竞赛,”西莉亚说,“一场争取时间的竞赛。”不知不觉间,她提高了声音。

“对,但是科学研究就是这样。”

“你刚才提到的几个人,是不是条件比你好,助手比你多?”

他想了一会儿。“德国的那个可能这两方面都比我强。另外两个人,我不清楚。”

“你现在的实验室面积是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