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傍晚6:30~晚上8:30 (美国中部时间) 9(第2/4页)

再过一分钟左右,布兰尼夫那架航班还得再转向,跟它处于同一水平的那架东航飞机也不例外。在这之前,还得为环球航空的两架飞机(一架飞得较高,另一架较低)开辟新的航路,再加上刚刚出现在显示屏上的一架中湖康维尔,一架加拿大航空先锋以及瑞士航空公司的一架飞机。在KC–135脱险之前,必须让这几架飞机还有其他航班在航路上来回走“之”字,每次刚飞一小段就要转航向,因为不能让任何一架飞机误入相邻的空域。从某个角度来看,摆在管制员面前的就像是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只不过各个棋子水平高度不同,而且以每小时几百公里的速度不断移动着。此外,按照下棋规则,还得让正在向前移动的棋子升高或降低,之后每个棋子之间的水平距离还不能超过3英里,垂直距离不超过1000英尺。每个棋子都不能走到棋盘外面去。而且,这一切发生之时,几千名渴望抵达终点的乘客只能坐在飞机座位上,干等着。

偶尔走神的片刻,基斯会想到那个空军飞行员,他得克服重重困难在暴风雪和狭小拥挤的空域里穿梭,也不知道此刻他心里是什么感觉。也许,很孤独吧。就像基斯自己一样,很孤独;就像所有生命一样,即便身边的人就近在咫尺,内心都是孤独的。那个飞行员旁边一定有副驾和机组人员,就像基斯身边坐着他的同事一样,此刻距离近得伸手就能摸到对方。但这种亲近并没有什么用。当你内心感到孤独,没有人能走进来,只有自己独自承受种种回忆、良心谴责、担心惊惧之时,这种亲近无济于事。孤独,贯穿人的生老病死。无时无刻直到永远,唯有孤独。

基斯·贝克斯菲尔德知道一个人能有多孤独。

随后,他又分别为瑞士航空、两架环航中的一架、中湖航空还有东方航空的飞机开辟了新航路。他听到身后的韦恩·泰维斯试图再次用无线电和空军的那架KC–135取得联系。但那头还是没有回应,只有KC–135飞行员发出的遇险信号还在雷达显示屏上开着花。从光点的位置来看,飞行员操作无误,正在严格执行无线电失效前管制员下达的命令。他这么做一定是知道空中交通管制会猜测他的动向,也知道地面雷达可以看到他的位置,而且相信管制员会引导其他航班给他让路。

基斯知道,这架空军飞机是从夏威夷飞来的,在西海岸上空加过油后一直没停,目的地是华盛顿特区附近的安德鲁空军基地。但是,飞到大陆分水岭西麓时发动机出现故障,随后电路又有了问题,飞机上的指挥官只能决定临时在堪萨斯的斯莫基希尔空军基地着陆。但是,斯莫基希尔基地跑道上的雪还没有清理干净,KC–135只好被迫转飞林肯国际航空港。航路管制中心负责引导这架军用飞机朝东北方向飞行,越过密苏里和伊利诺伊州。然后,在30英里外的西边入港管制区由基斯·贝克斯菲尔德接管这架飞机的导航任务。刚接管没多久,飞行员就又遇到了无线电失效的麻烦。

大多数情况下,如果飞行条件正常,军用飞机会专门避开民用机场。但遇到今晚这种暴风雪天气,毫无疑问要向民用机场求助,而机场也有求必应。

在这间光线昏暗、布局紧凑的雷达管制室内,其他管制员和基斯一样,都紧张得汗流浃背。但在和空中的飞行员联络时,他们却不能流露半点儿压力或紧张情绪。因为无论何时,飞行员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今晚,受暴风雪侵袭的影响,驾驶舱外的能见度几乎为零,只能完全依靠仪表飞行,这对飞行员的飞行能力要求极高。由于交通拥堵,飞机只能延迟着陆,大多数飞行员已经超时飞行很久了,现在还要在空中继续待命,待得更久。

此刻,一连串无线电指令正迅速从每个雷达管制工位上发出,让更多航班远离危险区域。这些航班都在排队等候着陆,每一两分钟就有新的飞机离开航路加入排队大军。一位管制员侧过头,急迫地朝另一个人低声喊道:“查克,我这儿有个难弄的。你能接管达美73号航班吗?”管制员遇到麻烦应付不了的时候,就会这样寻求帮助。另一个声音道:“该死!我这儿也忙得要死……等一下……好了,搞定。”一秒的停顿之后,“林肯国际进近管制,呼叫达美73。请左转,航向120。保持航路高度,4000!”只要力所能及,管制员们总会互相帮助。因为说不准几分钟后自己也需要别人伸出援手。“嘿,注意西北航空那架,它正从另一边飞过来。天呐!马上就变成高峰期堵死人的外环路了。”……“美航44,保持目前航向,你的航路高度是……那架离港的汉莎航空已经偏离航道老远了。快把它从进近区赶出去!”……管制员开始引导离港的几架航班尽快飞离这块麻烦区,却只能把进港的飞机挡在外面,宝贵的着陆时间就这么失去了。大家心里清楚得很,即便过一会儿紧急情况解除了,也得花至少一个小时来解决空中交通堵塞的问题。

基斯·贝克斯菲尔德正努力集中注意力,想把他负责的区域还有上面的每架飞机清楚地记在脑子里。他必须立马记住这些航班的航班信息、位置、机型、飞行速度、高度、着陆顺序……简直是一张信息极其详细的深度解析图,而且还在不断变化……布局永远都不会静止不动。即便没这么忙的时候,精神也一直是高度紧张的,今晚的暴风雪简直是把人的脑力逼到了极限。对管制员来说,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脑子里“丢了这幅图”。用脑过度的话大脑就会罢工,一片空白。即便是最优秀的管制员,偶尔也会经历这种情况。

基斯曾经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管制员。一年前,同事们顶不住压力的时候总会找他来帮忙。他们总说:“基斯,我实在忙不过来了。你能帮我接管几架吗?”基斯也总是伸出援手。

但是,如今情况反了过来。现在同事们都尽力帮基斯分担工作,不过因为大家手头上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帮再多也是有限的。

还有许多无线电指令要发出去。基斯这会儿在独立工作,主管泰维斯已经坐着高凳滑向了屋子的另一边,去检查另一位管制员的工作了。基斯在心里迅速做出了一连串决定:先让布兰尼夫那架左转,加航那架右转,东航的转180度。这些指令下达之后,雷达显示屏上的光点开始转变方向。那架中湖康维尔飞得比较慢,可以一分钟后再去管它。不然的话,瑞士航空那架客机就要和东航那架交汇了。得立马给瑞航那架指条新航路,但让它往哪儿飞呢?快想啊!右转45度,但只能飞一分钟,然后再右转。留神环航和西北航空那两架飞机!一架新的航班从西边飞入雷达管制区,速度很快,得先确认它的航班信息,然后替它找空域。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