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晚上8:30~晚上11:00 (美国中部时间) 12(第4/5页)

等D·O·格雷罗把名字拼完,邦妮问道:“先生,您想要哪种保险呢?”

格雷罗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终身人寿保险——75000美元。”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嘴唇发干。突然害怕自己的话引起后面排队人的注意,那些人正紧盯着自己的后背。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别人肯定注意到了。为了掩饰自己,他点上一支烟。可他手抖得厉害,火柴烟头都对不准。还好,那位姑娘正拿着笔准备填写“保险费”一栏,此时并未注意。

邦妮问他:“那您要付2美元50美分。”

“什么?……哦,对。”格雷罗总算把烟点着了,把火柴梗扔到一边。他将手伸进衣兜,想把仅有的一点儿钱拿出来。

“不过,这份保额挺低的。”邦妮·波洛比奥夫还空着“保险费”那一栏没写。她把身子往前凑了凑,胸部离客人更近了。她能感觉到,此时他正色眯眯地盯着她这对乳房出神,男人都这样。有时候,他们还想伸手摸上一下。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倒没有这个想法。

“挺低?”格雷罗有些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是好。“我还以为……这就是最高的。”

就连邦妮也察觉到这个人现在太紧张了。她还以为是他马上要坐飞机的缘故。邦妮在柜台前露出一副让人神魂颠倒的微笑。

“哦,不是,先生。你可以买一份保额30万美元的保险。好多人都买这种,保险费只要10美元。说真的,花这么点儿钱买个心安,真不算贵了,对吧?”她一直保持着那副笑容,要是推销成功,还有不到20分奖品就到手啦。能不能获得那把电动牙刷就看他啦。

“你是说……要10美元?”

“没错……保额30万美元哦。”

D·O·格雷罗心想:之前可不知道这些。他一直以为75000美元就是航空港保险里面海外航线的最高保额了。一两个月前,他在另外一家航空港捡到一张保险单,上面就是这么写的。现在他想起来了,之前那张保险单是从自动售卖机里出来的。他根本没想过柜台上的保险额度会比它高那么多。

30万美元呐!

“好,”他急忙说,“请……好。”

邦妮莞尔一笑。“格雷罗先生,足额保险?”

他正打算点头同意,突然感到莫大的讽刺。也许他连这10美元都没有。他对邦妮说:“小姐……等一下!”然后,开始搜索衣兜,把所有钱都掏出来了。

后面排队的人开始有意见了。一开始,就不想让格雷罗插队的那个人冲邦妮抗议道:“你说他只用1分钟的!”

格雷罗找到4美元70美分。

两天前的晚上,格雷罗和伊内兹把他们仅有的钱全都凑在一起,他自己拿去8美元外加一点儿零钱。当掉伊内兹的戒指付完环美的机票预付款后,他还剩下一点儿钱,但他也不清楚到底还有多少。随后他又买饭、搭地铁、坐航空港大巴……他知道买飞行保险得花2.5美元,所以把这2.5美元小心地单独放在一个口袋里。除此之外,他就没管那么多了,只知道一旦上了2号航班,这钱就没什么用了。

“你要是没有现金,”邦妮·波洛比奥夫说,“给我开张支票也行。”

“我把支票本落家里了。”这是一句谎话,他口袋里就有支票本。但是,如果他开了支票,就会被拒收,保险马上就失效了。

邦妮继续给他出主意:“那用您的意大利里拉怎么样,格雷罗先生?我收里拉也行,会给您按合理汇率折算。”

他支吾道:“我没有意大利里拉。”话一出口,格雷罗不禁暗骂自己不该这么说。早先在市里办登机手续的时候,他要飞罗马却没带任何行李。现在,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没钱,美元和里拉都没有,这不是疯了吗?如果不是知道航班永远无法抵达目的地,谁会一件行李、一分钱都不带就往海外飞啊?

D·O·格雷罗提醒自己:这两件事——一件在市里,一件在这儿——除了自己心里清楚之外,别人并不会联系在一起。只有事后才会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但那时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他的分析就跟之前从家里出来时一样:别人有多怀疑并不重要。关键还是确保找不到飞机残骸,销毁证据。

虽然刚才很失态,但他发现自己底气足了一些,这让他很是惊讶。

他又往保险柜台上那堆零钱里加了几枚硬币。然后,出乎意料地在一个内兜里找到一张5美元的纸币。

格雷罗难掩兴奋,惊呼道:“就是它了!凑够了!”还余出来1美元左右的零钱。

但此刻连邦妮·波洛比奥夫都起了疑心。这个男人想要投30万美元的保险额,她犹豫着没有下笔。

格雷罗在衣兜里翻来找去的时候,邦妮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态。

这个男人要飞海外却没带什么钱,当然很奇怪。但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这一点。最让她不安的是这个人的眼神,里面流露出一丝狂躁与偏执。根据过往经历,邦妮·波洛比奥夫认得这种神情。以前在其他人身上也见过。有时候——尽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神态。

邦妮所在的保险公司有一条常设规定:如果购买飞行保险的人看上去神志不清、异常激动,或者是酩酊大醉,需要立即报告此人航班所属的那家航空公司。邦妮的问题是:像他这种情况符合这条规定吗?

她也不敢确定。

飞行保险售卖员有时也会私下讨论公司的这条规定。有几个姑娘不喜欢这条规定,或者干脆置之不理,有人抱怨说她们是来卖保险的,又不是来当半吊子免费心理医生的。还有人说,很多人在航空港买飞行保险时一开始都很紧张;她们又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怎么可能分辨这些人到底是精神紧张还是神志不清?邦妮自己就从来没有举报过任何极度紧张的乘客。但她认识的一个姑娘举报过,可最后却发现那名被举报的乘客是某家航空公司的副总裁,只因妻子马上就要分娩才会激动得不能自已。总之,在举报乘客这件事上曾引起过各种麻烦。

邦妮还在犹豫。她一边数着格雷罗放在柜台上的钱,一边拖延时间。她不知道在旁边跟她一起工作的玛姬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反常的情况。看来是没有。玛姬正忙着填写一份保单,赢取比分。

最后,还是邦妮·波洛比奥夫早年的人生经历帮她做了决定。在她成长过程中……欧洲被占,搭飞机到西欧,翻柏林墙……这些都教会她求生的本事,也让她养成了一些习惯: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该问的别问。自己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多嘴一问可能还会把自己扯进别人的麻烦里,自然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