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晚上11:00~次日凌晨1:30(美国中部时间) 3(第3/4页)

“特殊情况什么时候都有。这就好比说,好吧,只要杀人有理,那就可以杀人。”哈里斯摇头反对,“你说有些大人不想要孩子,那他们可以采取节育手段啊。现如今节育措施并不难做,而且都付得起。可是一旦怀了孩子,生命已经开始孕育,那就是一条新的生命,从道德角度来看,我们没有权利扼杀这条生命。至于生在富贵之家还是贫苦人家,谁都没有办法预料或选择,但只要有了生命,无论好坏我们都有权保护它,而且无论境况多糟,很多人都不会放弃。解决经济贫困问题靠的不是杀掉未出世的孩子,而是社会的进步。”

哈里斯想了一下,继续说:“说到经济,不管什么问题都能从经济角度找到支撑。按照这个逻辑,如果生出的孩子患有智障或唐氏综合征,那就应该立马把它扼杀掉;如果病永远也治不好,那就应该安乐死;老年人和没用的人统统该死。这些都是符合经济逻辑的做法,但我们并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们珍视人类的生命和尊严。我的意思是,弗恩,人类要想进步,就应该更加珍视这些。”

两位机长面前各有一个气压式高度表,此时读数指向了33000英尺。飞机已经爬升到了最顶端。安森·哈里斯开始驾驶飞机在高度层飞行,第二副驾乔丹再次伸手向前,调整油门杆。

德莫雷斯特挖苦哈里斯道:“你就是脑子里想太多,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完,他想到这是自己非要问的,怨不得别人。于是有些生气,后悔不该聊这个话题。为了避免再说下去,他伸手按了下按钮,准备叫空姐来送餐。“趁头等舱的乘客还没把点心瓜分完,我们也吃点儿吧。”

哈里斯点点头。“好主意。”

没过一两分钟,格温·米恩便按照电话里要求的,端来三盘香喷喷的点心还有咖啡。环美航空和大多数航空公司一样,总会以最快的速度满足机长的要求。

“谢谢,格温。”弗恩·德莫雷斯特说。格温向前探身,把咖啡点心递给安森·哈里斯机长,弗恩·德莫雷斯特趁机看了她一眼,再次确认他已经知道的事。格温的腰身依然和以前一样纤细,一点凸起的迹象也没有,无论肚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后半点儿痕迹也不会留下。让哈里斯和他那套妇人理论滚一边去吧!等他们一回来,格温自然会去把孩子打掉。

离驾驶舱约60英尺的机舱尾部,经济舱内的艾达·昆赛特太太跟坐在她右边的乘客聊得正欢。她发现这个中年男人在芝加哥交响乐团吹双簧管,为人十分和善。“当个音乐家多好啊,会搞创作。我那过世的丈夫可喜欢古典音乐了。他会拉几下小提琴,当然啦,拉得很不专业。”

这位吹双簧管的朋友帮她买了一杯半干雪利酒,这让昆赛特太太觉得心里暖暖的。刚刚他还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昆赛特太太笑着回答说:“你这人真是太好了,也许我不该再喝了,不过我真的还想再来一杯。”

坐在她左边那个细长脖子,留着一小撮淡褐色胡子的乘客一直不怎么跟她说话,真是扫兴。昆赛特太太好几次想跟他聊天,都被他嗯嗯啊啊地小声敷衍过去了,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个男人坐在那里,几乎面无表情,手里还紧紧抓着放在膝盖上的皮包。

等他们三个都点了喝的,有那么一阵儿,昆赛特太太心想,她左边的这位喝点儿小酒之后也许会放松一下。可他没有。只见他从空姐手中接过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付了一堆数好的零钱,然后几乎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昆赛特太太喝了雪利酒,心情立刻好了起来:这个男人真可怜,估计是有什么烦心事,我还是别打扰他了。

但昆赛特太太发现,飞机起飞后不久,就在机长开始广播航班飞行速度、航线、飞行时间还有其他她向来很少留意的信息时,这个细长脖子的男人会突然警觉起来。他在一个信封背面迅速记了一下,然后又拿出一张航空公司提供的“标记所在位置”的地图,在他的公文包上摊开。眼下他就在研究那张地图,用铅笔在上面做了几个标记,还时不时看看手表。昆赛特太太觉得他这模样傻乎乎的,真是幼稚可笑。而且她知道,飞机前面肯定有个领航员,专门负责确定飞机航向,计算飞行时间。

于是,昆赛特太太把注意力转回那个吹双簧管的乘客身上,他正绘声绘色地跟她讲,他最近坐在观众席里听了一场布鲁克纳交响乐演奏会,发现乐团演奏他那部分的“pom-tiddey-pom-pom”时,大提琴却发出了“ah-diddley-ah-dah”的声音。为了说明他的意思,他在嘴里模仿起这两种音调来。

“真的吗!那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从来没想过还会这样,”昆赛特太太惊叹道,“如果我丈夫还在世,能认识你他一定高兴地不得了。当然啦,你可比他年轻多了。”

昆赛特太太现在正美美地品尝着第二杯雪利酒,享受极了。她心想:这趟航班选得可真不赖,飞机和机组人员这么棒,空姐既有礼貌又乐于助人,乘客也都非常可爱,她左边这位虽然是一个例外,不过影响不大。空姐很快就会送来晚餐,听说一会儿还能看一部电影,而且里面有她最喜欢的明星迈克尔·凯恩。旅途至此,还有什么奢求呢?

昆赛特太太以为前面的驾驶舱内会有一位领航员,但她想错了。其实并没有。和大多数大型航空公司一样,环美航空已经不配备领航员了,即便是飞海外的航班上也没有,因为现代喷气式客机上已经配备了很多雷达和无线电系统,航路管制会不断监督飞行员,帮助他们完成工作,所以基本不需要领航员来领航。

不过,如果2号航班上真有一位过去那种专门负责导航的领航员,他画的航班位置一定跟D·O·格雷罗粗略估算的差不多。几分钟前,格雷罗估计飞机快飞到底特律了,他算得没错。他从机长为乘客做的广播中得知,接下来飞机会飞过蒙特利尔、弗雷德里顿、新不伦瑞克、雷角,然后是圣约翰斯、纽芬兰。机长广播帮了他大忙,正因为知道了航班地面速度以及飞行速度,格雷罗接下来的估算才能非常精准。

按D·O·格雷罗的估算,再过两个半小时,飞机就会飞到纽芬兰东海岸。不过在这之前,机长可能还会广播一次飞行位置,到时候还可以再核对一下,做必要的修改。之后,格雷罗会按原计划再等一个小时,保证自己拉动皮包上的线圈引爆炸药之时,飞机正在大西洋上空飞行。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他不由得牢牢抓紧了皮包。

既然末日就要来临,他倒是希望那一刻赶快到来。他心想,也许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只要过了纽芬兰,随时都可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