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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警卫长奥格尔维,在拨给克罗伊登公爵夫妇简短却又诡秘的电话里声称,一个小时后会来拜访。可是事实上,他却足足多耗了一倍的时间。这一招可害苦了公爵夫妇,当套房大门的蜂鸣门铃终于若有若无地响起时,他们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差点儿就绷断了。

公爵夫人一个人亲自应门,此前已经编了个差事支走了女仆,而那位面如满月、惧犬如狼的男秘书,则被残忍地差遣去遛贝灵顿梗宠物犬了。公爵夫人现在依然紧张忧虑,担心着遛狗的男秘书和外出的女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回来了。

奥格尔维带着浓重的雪茄烟气跨步进门,尾随公爵夫人前往客厅。公爵夫人利目圆睁,盯着“肥桶”嘴上的半截雪茄,冷冷地告诫着,“我和我丈夫都讨厌太重的烟味,请你掐灭它好吗?”

警卫长那挂着双下巴的脸上讥色顿现,用眼睛审视着她。接着,他又环顾起宽敞舒适、陈设讲究的房间。此时,公爵就在房间里,无所适从地背对窗子面朝二人。

“二位的环境真是不错啊。”奥格尔维不紧不慢地把讨人厌的雪茄从嘴里拿下,磕掉烟灰,顺手把烟头往右边的装饰壁炉里一弹。可惜并没有弹中。他也不在乎,对掉在地毯上的烟头看都不看。

公爵夫人紧闭双唇、银牙紧咬,厉声发问,“我想,你来这儿不是为了讨论陈设装潢吧。”

“肥桶”赏识地咯咯笑了,带动着肥胖的身子一直颤。“不,夫人,你可不能这么说,可我就是喜欢好东西呢。”他压低了那与之身形相悖的娘娘腔,“我很喜欢你们的车呢,你们停在饭店里的车。是一辆捷豹,没错吧?”

“啊!”这不是在说话,而是克罗伊登公爵在急吐一口气时所发出的声音。他妻子迅速地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我们的车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就像公爵夫人的问题是一个信号暗语似的,警卫长变得警觉起来。他突然问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回倒是公爵开了腔,“没有,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是真是假得查查看。”“肥桶”也疾速如风,在整个套房里转了一圈,挨个房间都打开门查了一遍。很显然,他对房间的构造很熟悉,最后还是不放心,又打开了套房的大门瞧了瞧,才心满意足地关上门回到了客厅。

公爵夫人在直背椅上坐下,把奥格尔维晾在那里干站着。

“这样啊,”奥格尔维可能是被晾出火了,单刀直入,“那场交通事故,肇事逃逸的就是你们。”

公爵夫人直盯着他的眼睛。“你在讲什么天方夜谭?”

“为什么不承认呢,女士,这可是事实呀。”他重新掏出一支雪茄,咬掉茄帽。“你们看报纸了吧。广播里还有不少呢。”

公爵夫人惨白的脸上双颊泛红。“你说的是我听过的最令人作呕,最荒谬……”

“你给我闭嘴!”奥格尔维暴虐地喷出了一句,撕掉和气的伪装,凶相毕露。根本也不搭理公爵,奥格尔维拿着没点着的雪茄,在其异性对手的鼻子底下晃动着。“你给我听着,我尊贵的夫人,整个城市都炸开锅了——警察、市长,所有人都发疯了。他们要是挖到了昨晚那个人,让那对母女双双毙命的那个人,闯了祸立刻抱头鼠窜的那个人。你猜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一定会重重惩治,不管挖出来的是谁,也不管挖出来的那个人顶着什么尊贵的爵位,他们都会往死里咬。现在,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如果我要是行使我的权力,你信不信?在你眨下眼的工夫就会有一队警察站在这儿。但为了公正起见,我可还是决定先来这儿跟你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所以呢,我想先听听你们怎么说。”他眨了眨眼,随即又狰狞了起来。“如果阳关道你不想走,那好,你现在就可以跟我这么说。”

克罗伊登公爵夫人,家族传承了350年的傲慢血液在她的体内彻底沸腾了,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她腾地一下子暴跳起来,面色铁青、怒不可遏,一对灰绿色的眼珠怒火迸发。她哪里容得这么一个下流的家伙在这儿撒野,用熟悉她的人听到后立刻就会缴械投降的腔调和警卫长正面对上了,“你这个烂到骨子里的流氓!你这个狗胆包天的东西!”

这一下子就把自信满满的奥格尔维给镇住了。可是,那个无人搭理的克罗伊登公爵突然插了句嘴,“逃脱不掉了,老太婆,我害怕,我们尽力了。”他直面奥格尔维,坦诚相告,“你说的没错,是我惹的祸,我开车撞死了那个小姑娘。”

“这才像话嘛,”奥格尔维终于恢复了信心,把雪茄点上。“看来,我们可以开始正常地交流了。”

身心俱疲的克罗伊登公爵夫人,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退回到座位上颓然地坐下了。她合握双手借以掩饰着它们的颤抖。“你知道多少?”她开口问道,似乎真的打算议和了。

“噢,很好,听我慢慢说吧。”现在这位警卫长的底气更足了,慢条斯理地喷了一口雪茄,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就像那缥缈的蓝色雪茄烟雾一样轻松自在。小眼睛满是讥讽地瞅着公爵夫人,似乎就是要故意挑衅,激她反击似的。公爵夫人没上激将法的当,只是厌恶地擤擤鼻子,沉默不语。

奥格尔维指着公爵,“昨天晚上,夜色尚早的时候,你去了在爱尔兰河口区的林黛之家,开着你那辆捷豹豪车,还带着一位小宝贝吧。我猜你是这么叫她的呢。无论如何,你该不会咬文嚼字地挑我的理吧。”

奥格尔维又瞅了瞅公爵夫人,咧嘴笑了笑。公爵厉声喝道,“继续说!”

“好呀,”洋洋得意的“肥桶”又转向公爵,“据我所知,你在赌桌上赢了100美元,却又在酒吧给败掉了。然后,在你和一帮真正带劲的玩伴进行第二轮对决时,你妻子就打车逮你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让我来告诉你,公爵。我在这座城市和这家酒店已经待很久了,我的朋友遍天下。我助人人,人人助我,比如说哪儿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这家店的住客,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却还能躲过我这对顺风耳的可不多呢。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我不知道,或者都不认识我。他们真的以为,把小秘密藏着掖着就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走了之了呢。其实那是我懒得搭理,放他们一马的。但今天这事除外,我必须得管。”

公爵冷若冰霜地说道,“我明白了。”

“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好奇可是人类的天性,我也不例外,夫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在那种地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