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日出酒店里摆了成百上千的百合花，花香扑鼻。迷人的女士身上亦是香气四溢。礼服泛着珠宝般的色泽，而珠宝则五光十色，绚烂夺目。

有人在入口处迎宾，引导客人走上通往海豚嬉戏池的深红色地毯。客人在嬉戏池旁品尝冰镇香槟后，由人引导继续向前，从壁画边经过时，每个人都不由得驻足赞美一番。

石膏立柱上缠着鲜花。随着夜色的降临，它们将被灯光照亮。

几十位身着白色夹克的侍者端着一盘又一盘美食穿梭于宾客之间。从天亮开始，主厨带着二十五位厨师，不知疲倦地忙活着。他们用大量果子冻、奶油花饰和松饼，做出了色彩鲜艳的烤面包。每一道菜都雅致精美，与传统的塞浦路斯家常菜截然不同。肉馅酥饼由鹅肝和大虾制成，上面插有取食签。主厨是法国人，他的灵感来自法国名厨艾斯可菲。按照他的吩咐，所有食物都装饰得像甜点那么漂亮。不是在顶部放一颗樱桃，就要点缀一些鱼子酱，或加上一小块番茄，以起画龙点睛之效。

几百个人同时说话的声音淹没了十二人乐队的演奏声，可前一天搭飞机从巴黎赶来的音乐家们依旧在坚持表演，他们知道，到了深夜，熙攘的人群散去，会有人欣赏他们精心排练的曲目。萨瓦斯希望这个招待会能彰显日出酒店的国际化大酒店定位，哪怕只用希腊传统乐器布祖基琴弹出一个声调，都会破坏这个目标。这确实是一个高雅时髦的场所。

所有人都被吸引到外面的草坪上，草地中央有一个悬浮花饰：用白色花朵拼出的酒店名称。两位主人站在花饰前面，迎接宾客。

阿芙洛狄忒身着一袭象牙白色礼服，她由内向外散发着光芒，两只上臂各缠绕着一只蛇形白金手镯，每个手镯上都有一个蛇头，一只蛇眼是红宝石，另一只是蓝宝石。有些客人觉得她像一只美人鱼，有些则看到了埃及艳后克里欧佩特拉的影子。大厅里的每个女人都羡慕地看着她，仔细研究她的细节：长发梳成了发髻，从耳朵上垂下来的钻石，贴身斜裁礼服上的亮片随她的自然摆动闪闪发光，透过下摆的分叉，偶尔可以看到她的金色凉鞋。埃米内为今晚设计出了一个完美的发型，女人们都在猜测这个发型用了多少发卡。虽然暗地里羡慕不已，可对着她们的丈夫，她们却都很刻薄。

“她以为自己是谁？太夸张了……”

男人们看到的是整体效果。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不过他们都知道，最好不要反对妻子的意见。

萨瓦斯站在阿芙洛狄忒身边，一边等待发表讲话，一边看着宾客环视他的杰作。他最大的心愿是让宾客对眼前的优越品质留下深刻印象。几年来，只要醒着，他便刻苦工作，才创造出了他们这一个小时内的所见，他能感受到他们的惊叹。终于，他放松下来。

在萨瓦斯、市长和一位议员的讲话之后，恭贺声、惊叹声便如同香槟酒一样源源不绝。萨瓦斯觉得大家已经看够了整体效果，便请政客、当地名流和潜在顾客单独参观。他们参观了舞厅、餐厅，还搭乘装有镜子的升降梯去了顶楼套房。每项设施都有人做详细介绍，比如大理石地砖的来源、亚麻的经纬密度。

酒店经理科斯塔斯·弗朗格斯和两位副经理让宾客真切感受到，日出酒店是塞浦路斯岛酒店里的翘楚。无可争议。参观完，客人急忙回到接待台，把酒杯斟满。在他们闪闪发亮的眼中，法马古斯塔已然越来越富饶，每个人也都知道他们个人能从中得到很多好处。

然而，周边酒店业主的妻子们则急着挑错，她们先拿食物开刀。

“硬巴巴的，怎么吃！所有食物都这么贵，做得这么复杂有什么用！”

然后她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酒店的装潢上。

“看看地板！还有那些海豚……”一个女人轻声说。

“你觉得客人真会喜欢那些流苏和窗帘？为什么他们要在池子里铺那种瓷砖？”另一个女人低声说。帕帕科斯塔夫妇听得清清楚楚。

女人们都发现自己的丈夫异常安静。他们意识到，升级自己酒店内的设施势在必行，所以压力很大。不管对于日出酒店的装潢品味有何质疑，有一点千真万确：这家新酒店比其他酒店都高级。这不是见仁见智的问题。这家酒店规模更大，气势更恢宏，单从烤面包方面来评判，也让其他酒店自愧不如。 

“帕帕科斯塔先生，恭喜你取得的成就。”部长的腔调既像是在夸别人，也像是在夸他自己，“我坚信日出酒店将提升全岛的地位。”

他向萨瓦斯伸出一只手，周围立刻闪成一片。阿芙洛狄忒一直站在丈夫身边，她感觉到了灯光的热度，闪光灯太亮了，有那么一刻，她什么都看不到。摄影师说明天会把她的单人照片登在报纸头版。编辑将会很高兴把那位大腹便便的政治家的照片登在内页里。头条则是《法马古斯塔的日出》。

和大厅内的所有人一样，马科斯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落在阿芙洛狄忒身上。他不安地发现她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虽然萨瓦斯才是东家，才是让这个酒店从无到有的人。他发现他的老板在妻子身边显得那么不起眼。

招待会期间马科斯不停地周旋于客人之间，并不靠近萨瓦斯和阿芙洛狄忒。那天晚上萨瓦斯对他只有一个要求：推广月光夜总会。

虽然无法肯定，但通过多年在吧台后面积累的经验，马科斯可以判断哪些人可能成为他的客户。那些逗留到深夜的人，抽烟抽得很凶的人，谢绝香槟、索要烈酒的人，可能还有那些有一搭无一搭聊天的人，他们都带着无聊的表情，甚至还有些坐立不安。他并非百猜百中，可这是一个起点。他走近这些人，自我介绍，通过与他们的对话，他立刻就能知道他的直觉正确与否。有人立即来了兴致，一脸兴奋。他刚一建议去看看夜总会，他们就爽快地答应了。

他带领他的潜在客户离开招待会，沿内部楼梯而下，来到一扇朴素无华的紧锁的门前。他伸手推门，带着客人走进了他的地盘。

踏进这个属于夜间的地下世界，人们仿佛得到了特权，进入了一个私人领地。要是从公开的入口进入，一定没有这种感觉。马科斯小心翼翼地给每个人留下一个印象：只有他们才能享有这样的陪同。

他介绍了明晚将正式登场的卡巴莱表演者，又列举了几种上等威士忌，他的客人们随即同意成为夜总会的免费会员。马科斯十分肯定，开业时他们一定会再来。

他把客人送回了还在热闹进行的招待会。他注意到，当客人的妻子看到丈夫满意的神情后，面露悦色。在马科斯看来，女性很容易取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