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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瓦斯每天要在工地里吸十四个小时的灰尘，还要忙活几个小时的文案工作，他觉得自己得比塞浦路斯的其他男人都努力。

他那位得力助手的工作时间与他不相上下。过去几个月里，马科斯既要照管月光夜总会，还要兼顾酒店里的其他工作，每天要在日出酒店里待至少十六个小时，可他只需要睡一会儿即可，并无怨言。

每天凌晨时分回家，弟弟都还没睡觉。赫里斯托斯搬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而他和他那帮朋友习惯在那里开会，他们越来越活跃。十一月，五百英里外的雅典点燃了他们的激情。

自一九六七年发生政变，六年来希腊一直由乔治·帕帕多普洛斯领导的军事独裁政府统治。现在，以严刑折磨不同政见者而闻名的迪米特里奥斯·约安尼季斯把帕帕多普洛斯赶下台，并取而代之，开始了更为残酷的统治。

塞浦路斯和希腊合并一直是希腊高级军官的目标，这位新上台的独裁者开始公开地煽动。在约安尼季斯的授意下，塞浦路斯国民警卫队里较温和的希腊官员逐渐被狂热的反马卡里奥斯官员取代。EOKA B队的成员知道这是一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这个由马卡里奥斯组建的组织，如今却与他为敌。

对很多人来说，政客和军人的政治活动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他们一如既往地过日子，虽然注意到了暗流涌动，却依然更关注自己。伊里妮过着忙碌的生活，不仅要照顾她的外孙，打理小花园里的植物，为家里人做吃都吃不完的食物，还要和她的金丝雀聊天。瓦西利斯每天都去查看柑橘，收橄榄，还在他那片肥沃的黑土地上开辟了一片新土豆田。干这些活，他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但只要手里握着表皮粗糙的柑橘或沉甸甸的橄榄，看到地里长了满满一层嫩芽，他就会觉得付出是值得的。对他来说，这种乐趣无可比拟，有助于他忘却身体的疼痛。

在赫里斯托斯看来，在遥远的雅典发生的事意味着EOKA B队会采取更多行动。新领导人迫不及待地反对马卡里奥斯。去年，他所在的小队参与了几次针对警察局的袭击，缴获了很多武器和弹药。

马科斯肯定赫里斯托斯参与了袭击。他觉得弟弟有些天真和理想主义，就像个非要做一件别人做过并且已经失败了的事的小孩子。

“赫里斯托斯，我要告诉你多少次人们在五十年代的经历，你才能明白？”

马科斯混迹于EOKA时，最早接受的任务之一就是去写标语。能在警察局墙壁上涂“一小时的自由好过四十年的奴役和监禁”这样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勇敢之举了，他没干过更激进的事。

他的很多朋友都干过，所以他一直是个嫌疑犯。十七岁那年，在一次搜捕行动中，他感觉一把英国枪抵在了他的背上。那是他距危险最近的一次。

他的许多同学都坚信塞浦路斯和希腊合并是一项神圣的使命，单凭这个原因，上帝就会庇佑为此而战的人。他们就是这样理解马卡里奥斯总统的教导。

他在学校认识的一个朋友死于英国人的子弹下，另一个在一九五九年被绞死，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马科斯就意识到这并非儿戏。死亡就在不远处，散发着刺激的臭味，它很丑陋，鲜血的气味很刺鼻。他当时就知道，虽然马卡里奥斯宽恕了暴力，可这种恶臭同代表宗教的焚香味毫无关联。

后来塞浦路斯共和国宣布成立，他对教会的仅有信仰也消失殆尽，他一直瞒着母亲。他不再相信塞希合并是一项神圣事业。

“马科斯，关键在于你放弃了。你没有抵达终点。”

“赫里斯托斯，没有我们，塞浦路斯现在还得听英国人的。”他轻声说。他知道母亲就在下面，也知道要是她听到他们提高音量，一准会忐忑不安：“没有我们，就永远不会有独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赫里斯托斯太年轻了，不仅不明白自那时以来世事发生了多少变化，还固执地拒绝去了解马科斯如今的想法。在法马古斯塔，旅游业持续发展，各种贸易蓬勃向上，创造了经济奇迹。马科斯还记得那段贫困交加的过去，他更喜欢现在。

他看得出来赫里斯托斯对合并怀揣满腔热情。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不再关心合并，可随着国家的动荡不安，他想象得到弟弟将卷入怎样的危险。

虽然马科斯连连质疑赫里斯托斯，可他真的很同情他，毕竟他们是亲兄弟。他不想卷入斗争，可他或许可以帮帮忙，保证赫里斯托斯的安全，让危险远离他。他并不准备制造炸弹、安放饵雷，也不打算在夜深人静时密会、策划破坏行动，不过他也许可以找到一个办法，还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我不会为格里瓦斯而战，”他对赫里斯托斯说，“不过我会在其他方面尽一份力。”

他的计划和早前在他心里产生的一个想法不谋而合。

多年的努力，让他成为萨瓦斯不可缺少的帮手，并且坐稳了得力助手的地位。然而每当他呈上详尽的一周账目，他的老板竟然没有一点谢意。月光夜总会的成功及其带来的巨额收入都被视作理所当然，这些钱立刻就被投入了新项目中。

他额外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却没有奖金，也没有加薪，所以马科斯的怨气越来越大。如果萨瓦斯不准备给他的努力以恰当的肯定，他或许就要自己去找平衡了。他感觉目前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事实上，马科斯已经有了周密计划。自从新项目开始，萨瓦斯就不再管理日出酒店的具体事务了。他把以前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抛到了一边，不再关注生意上的细枝末节，这给了马科斯充分的自由。

日出酒店的大多数客人都用美元、英镑和德国马克付款，总要过一两天才能把这些钱安全存进银行。夜总会旁边预建有一个地下保险库，里面有一排保险箱。酒店每天收到的现金和契据合同等重要文件都放在里面。

存放保险箱的保险库有两道铁门和三道锁。除了夜总会，酒店还有很大的地下空间。那里是酒店的隐地，不雅观的部门都被隐藏了起来，比如洗衣房和锅炉房。

月光夜总会的收入在酒店现金总收入中所占比重最大，保险库的钥匙自然由马科斯保管，他要确保把现金安全送进银行，或在发薪日送到萨瓦斯的工地办公室。拥有保险库的完全控制权后，他发现了权力带来的乐趣。

“要是你需要一个安全的储藏点，尽管告诉我，”他对赫里斯托斯说，“我知道这样的地方。”

“谢谢，马科斯，”他弟弟答，“我记住了。”